偶然

      那天早晨上班,车开出两哩路,遇到了红灯。我停稳了车,端起出门时冲的咖啡。刚呡了半口,“哐”的一声,车猛然一震,咖啡洒在我难得穿一次的白裤子上 ——被人“撞屁股”了。
      人没伤,车伤得也不重。警察来写了报告,两辆车就又上了路,融入繁忙的车流之中。
      这事是一系列偶然的结果:因为闪了腰,我那天多花了两分钟,把计算机放到有轮子的包里拉着走;平时我喜欢在右边的车道,那天却偶然开在左边;平日我常常抢黄灯,那天偏偏循规蹈矩地停下来;撞我的人那天赶着开会,心里急燥反应迟钝;而天下着小雨,路面正是最滑的时候;恰巧他的车闸片磨到一定的厚度,使他的车不能在撞到我的车之前停下来… 总之,这一切的偶然让他的车和我的相撞,但是又没撞得更厉害,使我在心疼白裤子的同时也感到十分的侥幸。
      不由得想起前年看的电影《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》。那里面有一系列的镜头,描写跳芭蕾舞的女主人公Daisy在被出租车轧断腿以前一连串的偶然。A引起B,B导致C,C又造成D,… 这连锁事件中,如果任何一个环节没有发生或者错开时间地点地发生,美丽的Daisy都不会过早地离开她的演员生涯。
      世上看似偶然的事,时时处处都在发生。一粒不长脚的花种偶然被小鸟不经意地带出丛林,由此在寻常人家的院落里生根开花;一个男人在荷尔蒙旺盛的时刻偶然看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,由此结成终身的伴侣;一只倒霉的大雁偶然和飞机的轨迹相遇,撞坏了引擎;而一位幸运的旅人偶然误了航班,却因祸得福免于灾难…
      我和朋友们常常谈起,人生是不是一切都由命定。换句话说,这世界上有多少偶然,又有多少必然?
      学工程的人,相信有因才有果;这样来看,似乎所有的事物,大到天体运行,小到细菌生存,都有它的原因;有了原因,就不是纯粹的偶然了。所谓“蝴蝶效应” —— 从薄薄的蝶翼煽出的微弱气流,经过无数媒介的放大,变成了杀伤力巨大的台风 —— 想说的就是没有偶然,只有必然。可是那肇事的蝴蝶,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她能掀起滔天的波浪;她的任何一位旁观者,也不会预料到那小小翅膀的无边威力。既然“因”与“果”如此脱节,这种“必然”有实际的意义吗?
     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,it’s all written, 那么人类主观上还有真正意义上的选择吗?人人都是上帝的棋子,走哪一步都已经由冥冥中的主宰决定了,虽然省心,可又难免让人类不甘心;常听说“只有自助的人,才能得到上帝的帮助”;大约上帝也很忙,只能有选择地操盘,而不会事无巨细,样样亲手安排。
      这个命题枝节缠错,越想越糊涂。幸好我们的祖先早有教导:凡事以中庸为道。用在这里,就成了既有必然,也有偶然。
      对我这个不愿动脑筋的人来说,那些由不得我的事,就当它是必然、命定;而那些任我选择的事,无论我选择的自由是真是假,都看作是“自治”的机会去选择一番。被动一点的说法是“生活就像一盒什锦巧克力”,尽可以像《阿甘正传》的主人公一样接受它的偶然。而主动一点的说法是“生活就像探险”,有了偶然,生出了未知和危险;但同时不也添了刺激、挑战、希望和乐趣吗?


2010年8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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