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山寨”京剧(2):排戏



(转自互联网)


从上海看戏回来,“海港剧组”立马进入排练。学校腾出了两间大教室,一间排戏,还有一间制作布景。参加演出的学生们,轮番去排练;主角们“脱产”学戏,我给导演打杂,也很少上课了;反正上课也学不到什么,还不如跟着老师们上这不正规的学呢!

我很喜欢董老师。她那时三十岁左右吧,个头不高,圆圆的脸,有一对酒窝,齐耳的短发,显得精精神神;用如今的话来说,绝对是个美女老师。董老师是南京师范大学音乐系毕业的,多才多艺,弹琴、唱歌、作曲、指挥,样样拿得起来;学校在文艺方面的事儿,基本是董老师说了算。她的性子急,做事风风火火的,发脾气的时候不拐弯,女高音的嗓门又大,盖得过学生调皮捣蛋的喧哗。

董老师当时教着全校几十个班的音乐课,还负责每学期的文艺会演,再加上为学校去市里参加演出排节目。她对学生中的文艺人才了如指掌:谁会唱,谁会跳,谁会演,谁会乐器,都在她的肚里装着呢。“剧组”的成员,我猜想是董老师提议的。

演方海珍的女生姓张。她不但嗓子好,善于表演,而且个子高高、鼻梁挺挺,很配得上方海珍的英雄形象。记得她比我略大两岁,还挺爱玩。有一次她演“痛说革命家史”里的李铁梅,我在台下看她彩排。李玉和被日本鬼子抓走以后,铁梅伏在桌上哭那一场,张同学表演得很到家,哭得肩膀一起一伏,抽抽泣泣,哭声也极有音乐美,看的人正在佩服她演得好,她忽然抬起头来,却是笑得止不住,眼泪都笑出来了;原来她一直是伏在桌上笑啊!惊诧之余,咱也长了见识:原来笑声和哭声可以很像,像到分不出来呢!不过,那会儿把样板戏里该哭的地方演成了笑,可是很危险的;要是被抓住“辫子”,上纲上线,那就糟糕了,至少是“缺乏无产阶级感情”;严重的,说成“破坏江青同志的革命样板戏”也有可能呢。

所以啊,我一直为张同学暗暗地捏把汗,怕她演出的时候“笑场”。要知道,我们那个年龄的女孩,常常会莫名其妙地、中了魔似地笑个不停;忽然觉得有什么事儿很可笑,一开了头,就止不住了;好不容易不笑了,过一会儿想起来,又开始笑,没办法。我原来还以为就我们那些傻丫头有这毛病,前阵子读了朱莉.安德鲁斯(《音乐之声》的女主角)写的回忆录,她年轻时在百老汇演音乐剧,也有几个月老是“笑场”,和我们一样地失控。原来这是女孩们的通病,哈哈!

张同学很聪明,也很认真,她的戏基本上不需要李老师花太多的时间;指导一次,她自己去练;下次再来,基本上就能通过了,再练下一折。倒是演韩小强的小朱,让李老师费了不少力。小朱和我同年级,中等个头,瘦瘦的,是个单薄的帅锅,和韩小强的形象也很吻合。但那是他第一次演戏,念、唱、做都很生疏。他的角色又不好演,“落后”但又天真单纯,“犟牛”却还“可以教育好”,分寸不太容易掌握。其他几个角色,马洪亮、高志扬和反派钱守维,也都是新手;那就是李老师大显身手的时候了。

李老师有个外号,叫“李激动”。他是苏州人,但表演起来一点儿也不像。他的普通话说得很好,丝毫没有苏州话的影子,而且注重抑扬顿挫,轻重缓急,用他的话来说叫做“感情处理”。李老师很有涵养,对学生总是很耐心,不厌其烦地教;我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。不过印象中李老师除了排戏,别的场合并不多话,也不太和其他老师说笑,尤其是有学生在场的时候。他那时还是单身,住在校园里的教师宿舍,傍晚常常关着门拉小提琴。学生们议论他是“小资产阶级情调”,我对他却是很崇拜。

除了帮李老师排戏,我还喜欢去隔壁教室看顾老师画布景。顾老师也是我敬仰的人。她因为难产后遗症,右腿瘸了,右手瘫痪,像周总理的胳膊那样不能动。可她的专长是画画,右手动不了怎么画呢?顾老师没有放弃,学会了用左手画画,继续教美术课。那时有很多男生调皮捣蛋,欺负老师是他们最开心的事;可就连他们也是尊敬顾老师的,从来不在她的课上胡闹,反而愿意帮她拿作业本、画画的工具什么的。

《海港》的布景,是黄埔江和码头。背景是用幻灯机打到天幕上的,近景却要画在有木头架子绷着的布或纸上,换场的时候推到台上去。这些布景,都是顾老师按照她在上海看戏时记下的速写设计的。顾老师很安静,大教室里常常就只有她一个人,旁边是大大小小的景,有的刚打了底子,有的画了轮廓,还有的在着色。我去了,给她帮帮忙;她教我怎么调色、怎么画出立体感,做了示范再让我试试看。我像一个小徒弟,学得很用心,也很快乐。有时自己独立完成了一件,那就更高兴啦!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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