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书大家读 (1):《亨莉亚塔.拉克丝的永生》


丽贝卡.思库鲁特写的《亨莉亚塔.拉克丝的永生(The Immortal Life of Henrietta Lacks)》,记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真实故事。

亨莉亚塔.拉克丝(Henrietta  Lacks)是美国弗杰尼亚州的一个黑人妇女,她三十几岁的时候得了子宫颈癌,在1951年不治而死。她第一次求医的时候,在医院做研究的医生乔治.盖从她的肿瘤部位采集了细胞样本,放在营养基里培育。他意外地发现这细胞有着惊人的繁殖力,每24小时就增长一倍。在这之前, 盖医生采集的细胞,在实验室最多只能活几天。这特殊的细胞被叫做 HeLa ——是以病人姓名的前两个字母命名的。
60 年来,HeLa 细胞从来没有停止过繁殖。它被用在许许多多的生物、医学的实验中:研制小儿麻痹症的疫苗,试验治疗癌症的药物,探究长生不老的可能,观察放射线和毒素对细胞的作用,寻找艾滋病的克星,发现基因的排列结构,迄今为止,亨莉亚塔.拉克丝的细胞已经被繁殖了无数代,总重量不下20吨; 用它们做研究发明的专利超过了11000项。HeLa 细胞被大量地生产,以几十美元一试管的价格卖到世界各地的实验室,作为医学生物研究的标准细胞;它甚至曾被带到太空做实验。HeLa 细胞为人类的健康作出了重要的贡献;然而,许多年间,人们并不知道谁是这细胞的提供者,就连亨莉亚塔的家人也毫不知情。

书的作者丽贝卡 .思库鲁特在读中学的时候,偶然听生物老师讲到 HeLa 细胞。她感到好奇,一直念念不忘;她想知道这种生命力极强的细胞从哪里来,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。她在大学读了生物,以后又改修文学,终于有机会去追根寻源。她克服了许多阻力,采访了亨莉亚塔的家人,研究了大量资料,写成了这本感人至深的书。除了让读者了解 HeLa 细胞的来由,这本书更主要的是描写了亨莉亚塔本人和家人的生活经历,讨论了医学研究伦理方面的问题。
读了这本书,我惊讶于过去 50年里美国在医学研究领域的进步。不是技术上的进步,那是有目共睹的;而是道德规范方面的进步。很多我们今天认为理所当然的病人(或参加医学实验的人)的权利,是在1970年代甚至1980年代才建立的。在那以前,违反医德的事情常常发生,比如把癌症细胞注射到人体做实验,却不告诉参加实验的人注射的是什么东西。美国于1932-1972年间,用黑人作淋病试验,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。最近,美国政府为此作了公开道歉。由于几个著名案例的曝光,使得美国各界开始关注病人的权益,制定了相应的法律,才有了今天的医学研究方面的道德规范。几十年间能够有这么大的改变,这种社会的进步应该说是很快了。
令我感慨的还有书中所描述的美国黑人的状况。亨莉亚塔出生的地方,多数是白人庄园主和黑人奴隶杂交所生。当地原有三个白人兄弟,除了他们自己正出的白人后代,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是他们和黑人女奴所生;一代代近亲繁殖,对他们先天不利;缺乏教育,不懂科学常识,让他们生出对研究人员的恐惧和憎恨;而科研人员对他们的漠视和利用,更加深了他们对社会的不信任。只有到了亨莉亚塔的重孙辈,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,这种现象才开始改变。

贯穿全书的有两条主线:一条是错综模糊的历史,一条是严酷无情的现实。作者为了找到历史的本来面目,和现实中的人物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亨莉亚塔的女儿黛比,对作者从疑虑、拒绝,到信任、帮助,是这本书最终能够问世的关键人物;然而,她却没能活着看到这本书的出版。作者和黛比充满曲折的友谊,和 HeLa 细胞的传奇一样地耐人寻味。

我也佩服作者的执着。这本书写了十年,其间她多次失去线索,几度山穷水尽。只因她的真诚和坚持打动了当事人,才得以柳暗花明。有人问她,“你有没有想过放弃这个故事?”她说:“没有。从来没有。我只是想过这本书也许要写很多年了。”

三个女性,被 HeLa 细胞联在一起,成就了这本好书。

亨莉亚塔.拉克丝




生活随笔(4):西邻


我住的地方,是典型的美国居民小区。一家一户,前院小些,花草树木比较正规;后院大些,每家“各显神通”:有小孩子的会竖个滑梯、秋千,喜欢种菜的会有个菜园,怕麻烦的就只一片草地。邻居之间,按本地的建筑规章不许用篱笆隔开,所以草坪都连成一片,看上去开阔些。
买房子的时候,我家是这个新建小区里第二个签约的。及至搬进去,小区里还是一片工地,只有西面的邻居住上了人。西邻的男主人是销售员,女主人是护士。他们的四个孩子和我家的两个年龄相仿,上着同样的学校,两家的来往自然多一些 。我家厨房的窗户对着西邻的车库门,做饭的时候也就顺便看看西邻的动静。他家的车库门多半开着,孩子们进进出出,打打闹闹,爸爸妈妈也常带着儿女在院子里玩耍。女主人还在阳台旁边养了兔子,种了玉米,那里成了孩子们喜欢去的一个角落。
大约六年前,销售员的工作调动,搬到西雅图去了。新房主意在投资,自己不住,把房子出租给别人。他的第一个房客很少在院子里露面,孩子也很小,还抱在手上,跟我们的孩子没有交集,所以一直没亲近起来。
这样过了一年。有一天,听另一个邻居说我们的西邻是本地冰球队“红翅”(Red Wings 的著名守门将多米尼克.哈塞克(Dominiq Hasek, 我们这才注意起隔壁的名人。那正是红翅队势头凶猛的一年, 哈塞克原来是捷克国家冰球队的守门员,在捷克是“国家英雄”, 到红翅队效力屡建战功,人气很旺。当时,小区里住着六个红翅队的干将,都是从前苏联或东欧来的。于是我们一家都对冰球比赛有了兴趣, 哈塞克每场的表现成了我们的话题,我先生几乎每场必观,要做好功课再去认识哈塞克。哪知不久就看到报纸上说哈塞克准备回捷克,我们赶紧买了红翅队的帽子,带着孩子们去西邻敲门。哈塞克自己来开门,听我们说明来意,爽快地在帽子上签了名,又和孩子们照了像。
守门将搬走以后,那房子空了一阵,又搬进来一家。这家多数时候是一个人,很忙,难得见到。我先生有两次在院子里看到他,知道他在我服务的公司工作,是从德国来的;公司的北美部门和欧洲部门常有人员短期互换工作, 我想他大概也是一个吧。他的妻子有时会来住一住,但都是短期;他自己常常不在家,即使在家也是早出晚归。恰巧我也是个“忙人”,所以从来没有和他打过照面。从厨房的窗户看出去,他家车库里的车子常换,而且都是挺好的车,我猜想他大概是个主管。
上星期,公司的中国部门有几个管人事的年轻人从上海来本地培训,公司请我们华人员工协会帮忙安排一些晚间的活动;我自告奋勇,请他们到我家开派对,吃烧烤, 安排在昨天晚上。星期一傍晚,我跑步回来,正好碰上我的西邻提着一口袋垃圾放到车库外的路口。我说,“Hi 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你;我是你的邻居。”他也跟我打招呼。我走近一看,他竟然是公司的副总裁,是我们部门上去四层的领导。我和他寒暄了一会,想起我的派对, 就请他参加。他谢了我,说“我尽量吧。”
昨天晚上,天气不冷不热,我们在阳台上烤热狗和各式汉堡。吃得差不多的时候,我的西邻从草地上走过来。 他和我们每一个人握了手,问了很多问题,也回答了很多问题。喝了两罐加拿大啤酒,吃了我做的豆腐甜点,一直到中国来的客人们离开以后,他还跟我们华人员工协会的理事们谈了一会才告辞。我觉得好笑:他住在隔壁已经两年多了,是不是等我们认识了,他就该搬走了?
以后再换邻居,一定要早点认识。
20106

被我说中,几个月以后,我们的西邻就搬走了。他最近被任命为公司欧洲部的总裁,回了德国。西面的房子到现在还空着,这几天好像常有人来,也许快有新房客了。
儿子中文学校的老师曾经让他们读过一篇文章,把人生比作乘火车,有人上,有人下;一路同到底的极少,多数是短暂的相逢,少数是邻座的相知。我不知道小孩子们对此能有什么理解,但到了我这个年纪,有了人生的阅历,读这段话确实感触良多。
从小到大,我“路遇”的人有无数,其中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少。亲人,邻里,老师,同学,朋友,同事,曾经崇拜的明星,曾经喜欢的作家,和我吵过架的陌生人,被我得罪过的上司,教我做过工的师傅,为我打过抱不平的伙伴,他们因为某一件事,某一句话,某一本书,某一出戏,在我的心上留下了痕迹;或是改变了我生命的旅途,让我上了另一趟火车,遇着了另一批旅客,到了另一个中转站。我常常想,假如没有他们,我会走怎样的一条路呢?
邻居,也是同一段路的人。相逢本不在乎时间的长短,而在乎彼此的作用力和反作用力。这样一想,也就释然了。
不过,等新邻居住进来,还是应该早点去认识
20116
秋天的时候,新邻居搬来了;是小两口,整天不在家,至今还没打过照面呢,呵呵!
20121

走近巴西(10):回望


ϭ徐志摩一生潇洒,离开美丽的康桥也“不带走一片云彩”。我是个大俗人,不但从巴西带回上千张照片和几盒咖啡,而且把自己的心留了一片在那里,让我时不时地回望那块土地。

回来以后的一个多月中,美国总统奥巴马去巴西访问了两天,谈双边贸易;巴西政府终于放弃对货币升值的控制;淡水河谷(Vale)铁矿公司被政府要求换马;巴西股市上涨了7%;里约热内卢的一个青年在他的母校小学枪杀了12个孩子,今天巴西全国都在哀悼死者

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体验:一旦到过一个地方,就有无形的纤维把你和它连了起来;像是一张神经的网,那一头的颤动,就会引起这一头的兴奋和响应。人类的相通,其实不需要物质的链接,只需要情感的真诚。

我的巴西之行只有十三天,好比盲人摸象,只粗略地摸了一条大象腿。我的感觉是,巴西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宽松的政治环境,让它有很大的经济发展潜力。另一方面,巴西的发展有两个瓶颈,一软一硬。软的是教育,巴西迫切需要有受过良好、现代教育的劳动力;硬的是基础设施,包括交通运输和电力网络。现在外来资本大量涌入巴西,因为大家都看好那里的潜力。要说投资巴西的政治风险,我认为是比较低的。不仅是政体,而且是那里的文化传统,使得巴西的社会相对稳定。

上帝给了巴西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,也给了它淳朴多样的人。我期待着有一天重返巴西,真正地走进去… 

2011年4月9日

(完) 









走近巴西(9):英戴尔图巴

一个星期以后,我们告别了圣卡伊塔诺,去公司试车场的所在地英戴尔图巴(Indaiatuba)。英戴尔图巴在圣保罗西北一百公里左右,从圣卡伊塔诺坐出租车要一个半小时。司机是个大叔,意大利人,一句英语也不会,但是特别喜欢讲话,一路上连说带比划。他的表情丰富,手势生动,我和C对他的肢体语言也能懂个几分。

出了交通繁忙的圣保罗,高速公路上立刻清静了许多。远处逶迤平缓的山峦上,白墙红瓦的村落衬着绿色的树丛和蓝天白云,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乡村图画。

司机大叔要加油,我们就在这个服务区等他。服务区的设施看上去很新,绿色的棚子融入自然景色,显出设计的细心。想来是因为周末,郊游的人不少,服务区热闹得很,咖啡店里坐满了人。

摩托车成群结队。这辆Harley Davison 的价格怕是赶上一辆汽车了。主人的牛仔夹克不经意地丢在车座上,想必是个帅小伙。

服务区的小书店开在一个僻静的角落,并不担心没有客人。


这次带的相机有一档“防震”,让我能在车上拍照片。这俩人开的是什么车?头一次见到。


公路两边的山坡上,常常修得鳞次栉比。起先,我还以为是梯田;可细看又没种庄稼。但也不是“盘山路”,因为到了山侧就断了,并不绕山而行。我不会说葡萄牙语,所以不能问司机。最后才琢磨出来,原来每一层“平台”上都挖了约摸一尺深的沟,用砖石水泥砌上,再汇到山侧一条从上而下的总渠,然后通到地下涵洞里。这一定是排水沟,防止雨季时洪水冲到公路上。沿路有很多山坡,这要多少人力来修啊!相比之下,圣保罗城内因为城建规划没做好,地势又高高低低,每下大雨就有地段淹水,造成交通阻塞。如果圣保罗的排水考虑得像这公路那么周到,那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啦。


这是途中经过的一个很大的游乐场,可以看到里面的水公园。这里的顾客,估计多数来自圣保罗吧?


英戴尔图巴是一个小城,坐落在树林、咖啡园、牧场、和农田之间。我们住的是一个简易的旅馆,离城还有几十里路,在高速公路的边上,四面不靠,大概是供开车旅行的人用的。虽然价格便宜,对我们来说实在很不方便。

旅馆很干净,也很安静。推开后窗,是一个足球场,场外是田径跑道。四天中,我只有一次见到一个人带着狗在里面散步。



远处,是农田和咖啡园。每到傍晚,就有一片亮丽的云彩涌过来,这里那里地洒下雨点。



英戴尔图巴的夏天很热,白天常常高于摄氏40度。因为汽车必须保证在高温下正常运行,许多试验就得在高温下做。原先公司在美国阿里桑那州的沙漠里有一个高温试车场;大约五年前,公司决定关掉阿里桑那的设施,投资扩建巴西的试车场。从那以后,英戴尔图巴就更加重要了。 试车场创建于1974年,目前是拉丁美洲最大、设施最先进的一个。它的总面积有460万平方米,其中50%是树林,试车道就穿行在起伏的山林里。公司向巴西政府的环保部门承诺,保护试车场的生态环境,包括这里的动物。一眼望去,试车场像是个森林公园;树上开着各色繁花,林中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鸟,只可惜不允许照相。

来上课的工程师们,干的活都和试验有关。我调侃说下一个目标是调到那里去工作,他们说“很理解”。他们中的许多人,因为喜欢安静、单纯的生活,要在那种环境里养育下一代,于是在远离尘嚣的英戴尔图巴扎下根来;卡西阿诺就是其中的一个。他三十出头,在试车场已经工作了几年。他有一个男孩在上幼儿园;每天和儿子玩耍是他的乐趣。

那天在食堂吃午饭,卡西阿诺向我们介绍了试车场的历史。这里原先有一个咖啡种植园;像巴西其它的咖啡园一样,曾经是黑奴做苦工的地方。公司买下来以后,一度保留了咖啡园,雇佣外面的农人来管理;因为管理咖啡园很费工,现在已经改种成macadamia 树林。Macadamia 是一种美味的坚果,在美国很受欢迎,试车场的坚果园应该生意不错。

原先咖啡园主人的房子,现在被作为历史建筑保存着。从我们教课的会议室走10分钟石子路,就可以看到那栋“别墅”。它的式样和美国南方典型的plantation 庄园很像,红房子,白栏杆;主人住在架高的一楼和二楼。屋里的家具摆设保留着当年的原样,墙上挂着园主一家和试车场大事纪的照片。房子的设计开放、通畅,风从前门进,后门出,再加上周围成荫的大树,尽管没有空调也很凉爽。卡西阿诺又带我走进低矮的底层。阴暗、潮湿的工具间有一扇半人高的铁栅门,通向另一间更加阴暗的洞窟,那里是当年关奴隶的地方。我仿佛看到骨瘦如柴的黑奴,劳累一天以后,弯着腰爬进那个漆黑的笼子,眼看着铁门从外面锁上;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像牲口一样地劳作,只为了活下去。那几百年的黑暗,在历史上只是转瞬;但是对于这些世代的奴隶们,又是多么漫长!

那天下了班,卡西阿诺开车带我和C在整个试车场转了一圈,看了各种各样的试车道:有专测加速度的车道,几乎是45度角斜着画出一个大圆;有专测减震的车道,坑坑洼洼坐在车上像是“马杀鸡”;有专测刹车控制的“黑池”,滑得可以和溜冰场相比。这里的车道,应有尽有,和公司在美国的试车场不相上下了。

英戴尔图巴是我们此行的最后一站,也是最美丽的一站。我一直想去看看周围的村庄和田野,可是因为旅馆的交通不便,没有找到机会。临走的前一晚,我带上相机,顺着公路边上走出去:我要记下这黄昏的旷野,和它迷人的晚霞。


顺着这个坡走下去,再右拐,有一条弯弯的小路,路两边是农人的住家。

高大的树木,夹杂地开着石榴般鲜艳的红花,给这座农舍添了许多妩媚。


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,一片静寂。

黄昏的光影,从树叶间斑驳透出。

新添的越野车,一定是主人的心爱。

 房子已经有了年头,却刷得新鲜悦目。

水车轻轻地转着,把一轮红色嵌进了池塘。

茂密葱郁的枝叶,为主人架起好看的围墙。



淡淡的炊烟,招呼着晚归的亲人。

浅浅的池水,盛得下无限夕阳。
 
这朴素诱人的景色让我流连忘返,直到最后一抹晚霞从天边消失。


再见了,可爱的英戴尔图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