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秋天的故事】(8)结语



霜叶红于二月花”——我年少时读到这一句,想象着那些红透的枫叶,很想摘一片来夹在书里。可惜那时家乡多见的是法国梧桐,秋风一起叶子就枯黄了,纷纷落下,在大街上索索作响,没有丝毫的浪漫。偶尔见到一棵枫树,也总不凑巧:叶子不是有个枯斑,就是缺只角,或者不够红,总之我从来没有找到一片完美的霜叶。

长大了,才懂得其中的道理。秋叶走过了春天、夏天,留下了瘢痕、创伤。完美的秋叶讲述着完美的过去;而枯痕斑驳的秋叶,记录的却是艰难而顽强的生存。

我的父母,就是那样斑驳的秋叶:不完美,不会被人夹在书页中,甚至不会被赏秋景的人摄入镜头。但正是那些伤痕,使他们的生命有了特殊的意义。

木心有语,说上帝不会把苦难加在不能承受的人身上(大意);遇到苦难,总是能够挺过去的。木心这么说是励志,他是过来人,有资格说这话;我却很有疑问。千千万万的人,没能承受住那些苦难,他们的人生没能走到秋天;走过来了的也背负着灵与肉的伤痕。人性在中国遍体鳞伤。

医学上对人体的深入了解是通过病例得到的。“The broken illuminate the unbroken.”—— 破碎照亮着完整。解剖病例,从深层找到病在哪里、错在何处、后果是什么,才能体会到正常的运作是依靠了什么机制。社会的病也是这样,错误,尤其是大错误,提供了反思的机会;肉体、人格、亲情被打碎,愈加映照出人性的价值。疗社会之伤,我想先要疗人性之伤。

父母到了人生之秋,我愿他们浅浅地生活:每天有亲情,有快乐,不操心,免病痛。往事不多想,活在当下。解剖和反思,是我们后代人的责任。

这一片斑驳的秋叶,我将珍藏。
(全文完)

(本图转自互联网。鸣谢!)

【秋天的故事】(7) 美丽的心


现代医学毕竟是进步了。吃了一个月精神科医生的药,父亲的脾气明显好转,既不亢奋,也不昏睡,剂量恰到好处。他的思维和记忆也逐渐清晰,护理容易多了,只除了一件事:他认定了那个女老师要和他结婚,不要见我妈。

这个谜让我百思不解:父亲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呢?

是老年痴呆症吗?不像。老年痴呆症是渐渐发展的,父亲原先记性相当好,直到去年年底还很明白,讲起中外历史来头头是道的;一个月之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失忆。况且他好像并没有失忆,很多事情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。他更像有选择地搭错了线,把一些事的顺序、时间搞错了,缺了逻辑控制。

是大脑掌管逻辑的部位出了问题吗?也许是。那怎么会出问题的呢?大脑炎?他的感染是肺部,而且控制得很及时,从来没有发过高烧,脑炎的可能性不大。小中风?那倒是有可能的。在医院挂水多日,老人的血管脆弱,也许会引起少量的脑溢血。但他没有任何肢体不灵的症状,只影响逻辑控制,这样的中风似乎也很少见。

想来想去,还是更像大脑内某种化学物的失衡。弟弟告诉我,父亲仍然有幻听、幻觉,见到女老师在他的病房,听到她说话,感觉到她在身边。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《美丽心灵(A Beautiful Mind)》。其中男主角的原型是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约翰.纳西。纳西是位数学天才,对于博弈论的贡献很大。他三十岁时得了精神分裂症,有严重的幻听幻觉,以为自己被美国中情局迫害。这种幻觉和真实简直没有两样,他自己没法区分是真还是假,认定身边有中情局的人监视,整天想着逃跑,说话做事都疯疯癫癫,根本不能正常生活和工作。多少年过去了,影片中的纳西终于意识到那些幻觉中的人物都只是幻觉,因为他们没有随时间长大、变老。他渐渐学会了辨认幻觉,凭着坚强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思维,不去理睬那些幻想的人物,终于在六十岁时恢复了心智,还得了诺贝尔奖。这是一个很感人的真实故事, 2001年拍成电影,拿到了奥斯卡最佳电影和最佳导演奖。当年在美国很被谈论,让人们了解了精神分裂症给病人和家人带来的痛苦。

我爸的症状,倒是和精神分裂症有点像。纳西的治疗方法,对他会不会有效呢?

父亲的忘年交张老师也在为他的思维错乱着急。我把《美丽心灵》的电影链接发给了张老师,他看了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,我俩商量着怎么才能让我爸从幻觉中走出来。张老师是我爸信任的人,常去探望他,观察他的病情;我爸说胡话的时候,张老师婉转地提醒他那不是真的,告诉他纳西的故事,鼓励他战胜心魔。我也在想着怎么才能让父亲醒过来。从前爸妈给我合写的信、他俩来美国看我们时的照片,我该找出来发回去让他看,把那些接错的记忆再接回来

这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,事情就有了变化。三月初,江南已经是小阳春,桃红柳绿了。父亲的身体也在恢复,可以下床活动,自己如厕、洗簌了。那天通话,他说:

我想出院了,回家休息吧。
“你还没好呢。”我说。
“好啦,能走路啦。”
“爸,你的脑子还有点糊涂呢。”
“不糊涂啊。”
“你连我妈都不认了,怎么回家呢?”
“我不是不认你妈,我现在认她了,以前那是说胡话,不能当真的。我昨天还跟她说了话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

我将信将疑,赶紧打电话问我妈。妈说她前一天去医院陪我爸,他没排斥;老两口聊了两个小时,我爸只说了一句胡话。

接下来的几天,父亲的思维越来越清楚。那些幻听幻觉、还有自己说的胡话,他统统都没有印象了。

爸爸,你记得吗,有天电视上放侯宝林的相声关公战秦琼,你看了以后啊,一整天都在说秦琼卖马,杨志卖刀

爸爸呵呵笑起来,真的啊?我一点都不记得。

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,还是心理提醒的作用,总之父亲从幻听幻觉中醒过来了,而且说醒就醒。这又是一个奇迹。我亲爱的老父亲,他的神经像是钢丝做的,轻易不会断裂。

三月中,父亲出院了。他如今已经不再需要精神类的药物,只吃一些止痛药和保健品。精神好的时候可以下楼散散步,做做菜,看看唐诗,听听京剧。张老师和其他的朋友时常去看他,和他聊聊天,给他讲点时事。母亲也松了口气,终于可以睡上安稳觉了。老两口珍惜着这狂风暴雨后的蓝天,惊涛骇浪后的平静,再也不提父亲病中说的话。

前阵子读到一篇报道,说医学研究证明,人在生流感时大脑也会有炎症(inflammation);不是感染发炎的那种,是会引起肿胀的那种。也许父亲的错乱是这类炎症引起的,随着流感好转,大脑逐渐消肿,功能又恢复了?

或者,是上天安排了那两个月的风雨,让我的父母把他们的恩怨洗清,从此释怀相对,不再纠结——哪怕是在最隐秘的心灵深处?


邻居王老师在院子里看到我爸妈散步,随手替他们拍了下来。

【秋天的故事】(6)承诺


“疾病可以使一家人四分五裂,也可以让大家团结起来。”
—— 一位美国医生的话


母亲来到病房门外。门关着,玻璃上贴了报纸。她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,看到六十多岁的护工老杨,后者赶紧向她摇摇手。母亲关上门,从报纸上的一个小洞望进去。父亲醒着躺在病床上,好像没大碍。母亲在门外等了一会儿,老杨出来说父亲昨夜还好,就是脾气大,谁都不合意,这会儿还是不要进去的好。母亲只好去找值班医生,打听精神病院会诊的事儿。

最先的征兆,是在父亲转院以后出现的。

我离开父亲的同一天,弟弟、弟媳回家接替我照顾父亲。两个星期以后,父亲的肺部感染好转,放疗也不再继续。因为大医院里人多病杂,怕他再交叉感染,母亲作主,把他转到离家近些的小医院继续恢复。

这次和我爸同病房的是个比他年长几岁的三八式,长期住在那儿。老人家心脏有毛病,但是健康状况比我父亲好多了,周末还能回家过。刚住进去的几天,父亲和他很谈得来,每次我打电话过去,他都说老大哥很好,解放战争的时候打过几仗,比我的见识多,正好听他讲讲三大战役。住院很枯燥,有个能聊天的病友相伴是求之不得的。

谁知几天以后两个老人就闹翻了。我爸说是三八式晚上不关灯,他没法睡觉;弟弟说是那家的家属要开灯。父亲变得很暴躁固执,不肯和老大哥同房,但又不肯换病房,我不搬,让他搬!人家已经在那里住了几年,哪里能搬呢?而且老大哥一生气,心脏又不好,要去做心电图了。我们都劝父亲消消火,另换一间病房,可他就是不答应,而且一说就上火。这可不像是父亲,他平时和人相处是不计较的啊。幸好主任医生耐心,好说歹说,他才同意换病房。

但这并没有让父亲消气,他一会儿不肯吃药,一会儿又不肯吃饭,弄得护工没辙,我弟、我妈劝他也不顶用。幸好我弟媳顺他的眼,耐心地哄着他吃饭吃药,不管他说啥都不在意。病人跟小孩一样,只好哄着他,顺着他”——贤惠的弟媳这么说。可我感觉到父亲的不正常,好像他的大脑忽然失控,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
我儿时印象中的父亲温文尔雅,不但绝对不发火,连说话也不高声。从前的邻居多年后还会和我说起:你爸爸脾气真好,有涵养。” 79年右派平反以后,他和母亲复了婚,重新回到家里。那时我就觉得他的性格变了——不是对我,对我他总是好脾气的,况且我已经上大学了,难得回家——是对别人,包括母亲。他变得特别敏感,一件家常小事、一句无心的话,就能让他发火,你拿我当什么人了?” “还想欺负我啊!好像家人在虐待他。为这事母亲没少伤心。我和她分析着,觉得这是父亲被专政多年留下的后遗症;几十年被迫低头认罪,动辄得咎,冤屈没处申,让他的心理极度压抑、不平。有血有肉的人,怎么可能还是好脾气?虽然平反了,那心病还要慢慢治;家庭的温暖是唯一的药方了。

就像《双城记》里的老医生从巴士底狱出来后渐渐恢复理智,这些年来父亲也慢慢地回到他自己;不是百分之百的恢复——二十多年的遭遇给他留下的烙印是磨不掉的——但那些最痛苦的记忆也许已被他藏得很深很深,轻易不会想起了,刚平反时的极度敏感也成为过去。近年来父母生活得平和快乐,是什么原因让他又变得脾气暴躁了呢?

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我揪心:父亲不认我妈了!见到我妈他就皱了眉头:“你不要来了,我不需要你在这里。”我在电话里劝父亲,他居然说:你妈妈不是你的亲生母亲,你亲妈妈老早就没有了。你不知道真相,不信你去调查调查。天哪!我离开他的时候,爸爸的意识是模糊的;现在好像是清楚了,谁知却更糊涂了!

父亲不但不认母亲,而且还想着另一个女人。他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某个时候,说他自己五十几岁,刚刚平反。她爱我爱了八年啊,我那时戴着右派帽子,怎么好答应她呢?” “人家昨天来看我了,住在我这里呢。” “她说现在我平反了,问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和她结婚?父亲一再要我弟媳把毛笔和墨汁带来,我要签字结婚。

我意识到父亲有幻听、幻觉,以为有个女人在他的病房说话、要和他结婚。这个女人是谁?是真有其人,还是父亲在编故事?我一肚子的疑问,和母亲通了电话。母亲的语气很平静:是有个女老师,和你爸在一个学校。你爸爸平反以后她还来过几次,在我们家吃了饭的。母亲郑重地问我,要不要去打听打听她在哪里,请她来看看你爸?

父亲当年在农村中学监督改造时的“忘年交”张老师告诉我,那位女老师比我爸年轻十几岁,教语文的。她早已离开了那个学校,成了家、生了孩子。别说如今不知在哪里,即使知道,又哪能把父亲意识不正常时说的话当真呢?请她来有啥意义?我坚决地否定了母亲的提议,让她去申请精神病院的医生来给父亲会诊。

医生给父亲开了抑制狂躁的药,从很小的剂量开始,逐渐增加。精神类药物的疗效一般是因人而异的,谁也不知道这药对他有没有用,得等两三个星期以后才看得出来。假如无效,就要换药再试;假如都无效,那怎么办?朋友说老人住院后会有一段时间的错乱,但我爸的错乱是暂时的吗?在北京当医生的小姑姑说如今老年性精神病很多,他也是吗?假如是,那下一步该怎么办? 我和弟弟弟媳都不能长期在国内,我爸又排斥我妈,对护工也会发火,以后谁来照顾他呢?

这悬念牵着全家人的心。说我爸错乱吧,他说话却是有条有理的:我告诉你三条好消息啊,一天早晨爸爸在电话里对我说,第一,你爸爸和日本鬼子打了一仗,打死了20万鬼子,我们自己只损失5000人。第二,你弟弟对我很孝顺,要跟我姓了。第三,你要有个继母了… ” 我听得揪住了心。

抗战时父亲正在上中学,带头跟两个日本老师捣蛋,赶走了一个,第二个也怕了他们,上日语课时就睁只眼闭只眼,随便学生干啥。也许父亲的内心深处一直想当个也曾是他的心病。我和你妈妈复婚之前,去征求你奶奶的意见。奶奶说,我要是做不到把继子当成亲生儿子,那就不要复婚了。这次照顾我爸,弟弟的忍耐和孝顺让每个人称赞,改姓意味着我爸对继子完全的接受吧?

但是我要有个继母?我忍不住说:爸爸,我妈活得好好的。你不是说这么大年纪还有发妻作伴是福气吗?记得不?爸爸愣了一下说:她不是你的亲妈,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。

我最担心的是母亲。她有几十年的高血压,父亲生病后她常常失眠,体重已经减了十几斤。假如父亲完全是在说胡话,那还比较容易接受,当他是病人,不往心里去就行了;可是这样有条有理说出来的话,岂不是对着她的心扎过去?

父亲平反的那年,我上大二。收到他信的那个中午,我躲在帐子里流泪,心里五味杂陈。父母多年来受的苦难终于到了头,我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也终于撤去,那种苦涩的欢欣,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到。但是接下去呢?父亲当然是单身,母亲那时已经和继父分居几年,两个家都破碎了。所幸我童年家庭的不完整被外婆外公的爱补偿,我已经走了过来;但是弟弟还小,他需要完整的家呀。

父亲的朋友于阿姨来学校看我。于阿姨也是右派,她对我爸很佩服:你爸爸是硬骨头!文革中有人把他关起来,要让他承认自己是托派,再交代别人是托派。你爸坚决不承认,打死也不咬别人。这个不容易的,有几个人不被屈打成招啊?于阿姨话头一转:你父母熬过来不容易,我们这些老朋友都希望他俩破镜重圆,你要劝劝啊,他们会听你的意见。她说我父母正在考虑这事,两个人都面临选择,都下不了决心。其中的关键,是母亲和继父的婚姻。

母亲文革时被批判,说她还在等着右派丈夫翻案归来。自从第二次和我爸离婚后,她一直承受着再婚的压力;一方面来自她工作的单位,另一方面来自女儿。看着我在学校受的歧视,即使已经和右派父亲划清了界线也于事无补。也许,给我找个继父能洗掉一点,减轻一分牵连?母亲的心顾这顾那,左右为难。

她和继父结婚,是仓促的。那是文革的第二年,各地都分成了两派:“造反”的和“保皇”的。继父一样都不是,却被“保皇派”交了任务,陪着县长逃到外地,躲避造反派,这一逃难就逃到了我的家乡。他随身只带了洗换衣服,没粮票也没钞票,拮据窘迫。他也是离了婚的,这之前他和我妈认识不久。外婆看到他为人老实,又在难中,和我妈商量,催她办了结婚手续,让继父住到咱家。一年以后,我妈难产生了弟弟,继父却被关在外地,当作“五.一六”分子审查。



我的“黑”没能洗掉,母亲的婚姻却又走到了头。在继父终于调动成功、夫妻团聚以后,他俩性格上的冲突就都暴露了。我记得那时几乎每天家里都有争吵;不是那种大吵大闹,是说气话、是阴沉着脸、是压抑的气氛。继父老实,但是非常固执不会转弯。孩子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个大难题:我最大,已经知道要为妈妈争气,不能让她被人数落“后娘偏心”,处处小心不要对继父带来的弟弟不公平。可我的表弟没那么敏感,继父的儿子又很顽皮,外婆管教他时难免有些偏心。芝麻小事,被这些复杂的关系折射后,都变成了大事,让母亲无处逃遁。他俩的关系越来越僵,终于分居。

我父亲的平反,就发生在这时。

于阿姨让我劝说父母破镜重圆,我思前想后,觉得这件事还得他们自己拿主意。我流着眼泪给父母写了一封长信,信写成了叙事诗,从我的角度回忆了他们的聚散离合。虽然文辞粗糙,情感却是真挚的。我没有说希望他们复婚,只说这不是个人的恩怨愿天下的父母不再有你们的痛苦,愿天下的儿女不再有我的童年,祝福他们晚年幸福。

信发出几天以后,父母决定复婚。我知道,这是个很难的决定。我爸得理解我妈,我妈得信任他的理解。这种理解会在接下去的岁月里经受无数次的考验。让这样一片残破的镜子重圆,谈何容易!

三十多年了。我相信父亲尽了最大的努力理解母亲,尽管他有时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对于母亲那段婚姻的纠结。在他理智的时候,父亲完全同意我的观点:那不是我妈的错,我妈和他都是那个残酷的政治机器的受害者;但是,但是在他不很理智的时候,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情绪就会冒出来。有次我和父亲说笑,爸爸,你还是有些封建的。” “这个我承认,我不是一个圣人啊!

父亲的伤痕在明处,人人看得到,会理解、会同情。而母亲的伤痕在暗处,是钝刀子割出来的,只能背着人流泪,暗地里伤心。夫妻拌嘴本来是生活中的盐巴,谁家夫妻不拌嘴?可是在我父母之间,就总有一些张力,有一些潜台词,有一些小小的危机。我们三个人都问过自己:当初他俩如果没有复婚,后来的日子会不会简单得多?

如今又出来一个女老师。我妈怎么想?

远在大连的叔叔接到我爸的电话,说请他来参加我爸的“婚礼”。叔叔搞不清这是怎么了,打电话来问我妈;他和我一样担心我妈受不了。“他这是病,不是真正的意思啊。你们放心好了,我不会离他而去的。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会陪他走过去。”我妈说。

我忽然明白了。最爱我爸的,还是我妈。

(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