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近巴西(7):亚历山大.利马

我服务的公司从1930年开始在巴西造汽车,至今已经有了82年的历史。第一座装配厂开在圣卡伊塔诺,如今除了工厂和巴西总部,还有一个规模相当大的技术中心。在过去的三、五年间,巴西经济的起飞,中产阶层的壮大,也给汽车市场带来了新的买主。公司增加了对巴西的投资,把越来越多的产品和开发工作挪到巴西去做;相应地,也增加了技术人员。
技术中心大门外

和中国类似,巴西也被卷进了“全球化”的浪潮。不单是因为它的劳动力相对便宜,也是因为它近年来的国内经济和市场的发展。不过,能被在巴西的跨国公司或是“外企”雇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公司挑挑拣拣,需要的员工不但要有学历,有工作经验,还要有用英语和全球的同行沟通的能力。另一方面,因为这样的人才数量有限,他们也就有了挑选雇主的本钱,在各大公司之间跳来跳去的不少。为了留住人才,大公司都很注重职工福利。在技术中心,我们看到很好的健身设施;除了足球场,还有排球场、网球场、游泳池、保龄球场,每天下班后和周末都对职工和家人开放。公司也对职工的午饭实行补贴,每顿花一美元左右尽吃,饭菜也还不错。除了这些,职工们也很看重技术上进一步学习的机会;特别是年轻人,学会新的技能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价上升,对自己的职场生涯很有用呢。
技术中心围墙;里面是职工网球场、游泳池。
我和C这次要培训的就是技术中心产品开发部门的试验工程师。来上课的绝大多数是男性,看来巴西女士们对机械工程感兴趣的不多。有几个资深的,已经在公司干了十几年;但大多是这两年进公司的——不过在那之前,一般都已经在别的汽车或零件制造厂家有过几年工作经验。大家都不同程度地会说一些英语;我们之间除了课上的互动,还有课外的交流,很有趣。

我们的联系人名叫亚历山大.利马,也是一个工程师。他中等个头,浓眉大眼,看上去四十岁不到,说话亲切而有礼貌,办事更是细心可靠。我们在圣卡伊塔诺的几天中,常常是他开车接送我们,陪我们到食堂吃午饭,是个很热心尽责的主人。亚历山大的英文说得很好,我们可以随意聊天;几天的相处,让我们成了朋友。

亚历山大的祖上是意大利移民,小时候家里生活很拮据。“我常常要在买面包和买讲义之间作选择。每天只有那么一点点钱,买了讲义就吃不上面包了。有的时候我只好买面包填肚子;有的时候,我必须买讲义。” 填肚子是人之常情,我很同情他。我小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,却从来没有为了买书而饿过肚子。我问他,“你的英文这么好,是在哪里学的呢?学校教的吗?”

他告诉我,一般的学校学不到什么英语,要去很贵的英文学校,每个月的学费就要一千美元。他小学毕业以后,向亲戚借了钱去读英文学校。到19岁时,他靠着给人辅导英语、算术,挣钱交学费,才进了中学;以后又半工半读念了大学。我睁大眼睛看着亚历山大;他的经历,让我肃然起敬。

“这里的同事们,也上过英文学校吗?巴西没有公立学校吗?”

“我们都是在英文学校学的。公立学校是有,可是水准很低,学不到什么。不幸的是政府对教育的投资太少了,这是巴西的一个大问题。”

我说起从旅游书上读来的“上帝造巴西”的笑话。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说:“唉!没错。巴西的老百姓,教育程度太低,太穷了。”他说圣保罗以北,穷人多,不干活的人多,贩毒、做性交易的也多。每年狂欢节在里约热内卢举行的盛大嘉年华会,明里热闹,暗里是吸毒和卖春;虽然大家都知道,谁也没办法。他自己是绝对不要去里约热内卢的。从圣保罗向南,人民的教育水准高,地方政府的能力也强一些,是巴西发展得最好的地方。

亚历山大说他曾经去过巴西东北部的一个村庄,靠近赤道,又热又旱;那里的人连水都喝不上;庄稼也不长,只有一种类似土豆的植物,带一点浆,吃、喝就都是它了。“为什么那里的人不搬到别的地方住呢?”我问。“他们也搬呀,搬到圣保罗来。可他们没有文化,找不到工作,日子过不下去,最后只好又回去了。”我问亚历山大:巴西有多少穷人?他说巴西的富人大概有百分之五,中产阶级百分之三十吧,剩下的都是穷人了。我想,这和中国也差不多吧?

亚历山大的妻子是个牙医,有自己的诊所。每天下班以后,他就去妻子那里帮忙,两个人一直要忙到夜里。我对他说,他对妻子这么爱护,一定是个好丈夫。亚历山大听了,告诉我他的妻子美丽又聪明,是他最珍视的人,是他生活的全部。过了一天,他和妻子邀请我们去吃晚饭:“普瑞希拉不会说英文,不过我可以翻译。”

他俩开车来接我和C。普瑞希拉果然是个美女牙医,衣着得体,举止文静。他们带我们去当地一家有名的比萨店。亚历山大说,巴西的比萨饼很有特色,是用木材灶火烤出来的,特别香。我们吃了,果然名不虚传。

吃着比萨,喝着生啤酒,我们越聊越投机。我问亚历山大:“你和普瑞希拉是怎么认识的呢?”他说了一段趣事:

亚历山大早就认识普瑞希拉的父亲。35岁那年,有一天,亚历山大和他如今的岳父在一个野餐会上聊天。他告诉“岳父”:“我今年要结婚。”对方说:“好啊,是时候了,恭喜你啊!和谁结婚?”亚历山大说:“还不知道和谁。”“岳父”听了笑笑,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姑娘问:“你认识她吗?”那个姑娘就是普瑞希拉,他们俩就在那年结了婚。

这一对结婚五年的夫妻,看上去更像新婚。亚历山大对妻子的爱慕呵护溢于言表,他说每天都从妻子那里学到新东西,普瑞希拉不是用言语教他,而是用行动。他说妻子很受病人好评,她不但会传统医术,而且一直在学习新技术;最近又开始学英语,希望有一天能到美国行医。我告诉亚历山大,像他这样英语、葡萄牙语说得很棒,又很有经验的工程师,在美国的汽车行业一定也是很需要的,最合适做协调工作了。如果有一天,他和普瑞希拉的美国梦实现,请他们务必给我做主人的机会,让我答谢他们的真挚友谊。

亚历山大说我就像他们中间的一员,这让我高兴又感动。其实无论我们的背景多么不一样,人和人在最基本的层面都是相通的。去除了傲慢和偏见,我们能从彼此之间发现的是多么类似的人性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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