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回旋镖》(3)希腊:国家搞垮了银行


在希腊,系统性的腐败造成了政府巨大的财政赤字,把国家经济拖到了破产的状态。本文是对迈克尔.刘易斯的《回旋镖》第二章的节译和综述。原作写于2010年。 - 风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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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腊阿瑟斯山(本图转自互联网)
我到达希腊首都雅典的那天,离下一次骚乱暴动还有整整一周。几天之前,德国的政客们公开建议希腊政府拍卖岛屿,再加上些古代遗迹来还债。希腊新上台的总理紧接着出来反驳,说他没有这个“卖国”的计划。信贷评级公司穆迪刚刚下调了希腊的债务等级,到了“垃圾债务”的级别(就是说,谁买希腊的国债,血本无归的可能性很大)。这在短期内倒不是问题,因为欧盟中央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已经同意出手救助,借145亿美元给希腊这个只有1100万人口的国家。从财政上说,希腊短期内是别的国家在负担。
这还算好的;要是看长期的形势,那还要严峻得多。除了已有的4000亿美元的国债,财政部刚刚发现,希腊的退休金短缺了8000亿美元。分摊到每个希腊人的身上,是25万美元的亏空。这还只是官方的数字,真实情况肯定更糟。一位国际货币基金的人说,“我们的工作人员去调查情况,简直不能相信希腊人是怎么算账的。他们只知道政府同意花多少钱,却不知道真正花掉了多少。别说比不上新兴国家,简直就和第三世界差不多了。”
过去的12年中,希腊国营部门的工资总数净增了一倍(扣除通货膨胀之后),还不算公务员们收的贿赂。国营行业的平均工资是私营行业的三倍。比如,国家铁路一年的收入是1亿欧元,发出的工资却有4亿欧元,再加上3亿欧元其它的开支,实际上已经破产了;而铁路职工的平均年薪却高达65千欧元。20年前有人指出,就是用出租车来运这些旅客,也比让他们坐火车要便宜;至今还是这样的情况。再比如,希腊的公立学校系统效率极差;在欧洲国家中,芬兰的教育质量最高,希腊最低,可是希腊学校的师生比例却是芬兰的4! 希腊人如果送孩子上公立学校,都得另外花钱给孩子找家教补课。希腊有三家国营军工企业,一共欠了几十亿欧元的债务,还有与日俱增的亏损。在希腊政府定义的“艰苦行业”中,男人55岁、女人50岁就可以退休,从国家领取丰厚的退休金;这些“艰苦行业”包括理发师、广播员、餐馆服务员、音乐家等等。希腊的公共医疗系统,花在采购物品上的钱远远高于欧洲国家的平均花费;一个希腊人告诉我,医生护士下班的时候,胳膊下夹着纸巾、尿布、或其它能够家用的东西,是司空见惯的事。
浪费和盗窃的分界在哪里,根本就说不清;两者互相掩盖,又互相依存。比如说,希腊人公认,只要是给政府做事的人,就是要收贿的。到公共医疗诊所看病,就得要贿赂医生才能看得好。从政府部门退休的人,通常都买得起数百万美元的别墅,外加两、三套乡村度假房。
奇怪的是,这些弊端都不能怪到希腊的金融机构头上。希腊的银行一直很守规矩,做传统的储蓄业务,没有买美国的次贷衍生债券,没有放款放到自己不能承受的地步,也没有给自己发高薪;这在欧洲的银行中是绝无仅有的。希腊银行最倒霉的,是借给希腊政府300亿欧元,被政府挥霍浪费掉了。在希腊,是政府搞垮了银行。
到雅典的第二天一早,我去见希腊财政部长乔治.帕帕康斯坦丁诺。他的任务是整理这一堆混乱的财务账目。部长随行中有六个看上去忙乱疲惫的女子,替他安排日程,但他还是迟到了。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里的工作人员之多。部长很开放、友好,脸刮得干干净净。和大多数希腊上层的头头脑脑一样,他看上去不像希腊人,倒像是安格鲁民族的。
这位部长200910月上任时,希腊政府财政赤字的官方数字是GDP3.7% 两个星期以后,这个数字被修改成12.5%,后来的实际数字是14% 作为财政部长,他得向外界公布和解释这个百分数。“上任的第二天,我把总会计室的人集合起来查账,那真是个发现的过程。”每天都会发现大笔漏算的赤字,比如每年有10亿美元的退休金开支不知怎么从来没上账,大家都假装没这笔开销;个人退休基金的短缺不是3亿而是11亿欧元,诸如此类的错误。“每天结束的时候,我都要问‘全在这儿了?’他们会说‘是的’;可等到第二天早上,又会有个人举手说,‘部长,这儿还有1亿或是两亿欧元的亏空。’”
如此持续了一个星期。发现的漏洞包括许许多多假的“创造就业机会”的项目。财政部长告诉我,“农业部私下建了个单位,招了270个人,去搞希腊农田的数码地图。问题是这270人中没有一个是搞过数码摄影的,他们真正的职业是理发师之类。”
最后算出来的赤字,远不是原先报的70亿欧元,而是300亿。怎么会差得这么大?因为到那时为止,没人在算账。“我们没有议会财政预算委员会,也没有独立的统计服务。”部长解释说。—— 执政党根据自己的需要,直接造个数字就是了。
财政部长说,“这不是简单的报账、算账的错误。2009年是选举年,所有的收税人员都奉命停工,不收税。”
“什么?”
部长笑了,“政府在选举年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撤回税务员。”
花销只是问题的一半,另一半是政府的收入。希腊一家大报的编辑曾经告诉我,税收部门不但腐化得包庇偷税漏税,而且牵涉到贩毒走私等黑社会的行当。只有几个税务员对此表示愤怒,其中有两个愿意接受我的分别采访。他俩都是因为举报同事受贿帮助逃税而被降级,被调离税收第一线。
第一位税务员告诉我,除了政府发工资时扣除的税收,大多数希腊人都在逃税漏税,包括一年赚几百万欧元的整形外科医生。因为年收入不到12000欧元的人不需要缴税,希腊有三分之二的医生,申报的年收入低于这个数。“逃税成了一个文化特征,希腊人从来没学会缴税,因为从来没有人因为违反税法而受惩罚,——逃税,就好象绅士没有为女士开门,算不上什么罪。”问题不是没有税法,而是没有执法;“假如把逃税的医生依法判刑坐牢,那么你就找不着医生看病了!” 这个税务员说。逃税的人,假如被税务员发现,他们可以贿赂税务员,求得通融;实在不行上了法庭,那官司没有十年八年也结不了案,所以人也不告了。既然没有法律的惩罚,那谁还去缴税?希腊的经济活动中,有30% - 40%是在税收体系之外;而欧洲总体只有18%的经济在税收体制之外。
最简单的逃税方法是收现金,不开收据;而最容易的洗钱方法是买房地产。希腊没有全国统一的房产登记,换个地方买房子,就能躲过查询。
因为收税难,希腊政府更加依靠房产交易税,按房产价值的某个百分数来收税。希腊人照样有对策:贿赂房产价格评估人,把价估得低低的,按这个低价缴税。希腊议会的300个议员,每一个都谎报了他们的房产价值以逃税。从外表上看,希腊的方法仿效了先进国家;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全民作弊的机制,而且还养了庞大数目的税务员。
和我交谈的第二个税务员带来了一大叠报表,都是他经手的希腊企业逃税的例子。他说希腊的公司常用这几种方法逃税:根本不正式成立公司;用假发票假造公司成本开销;对税务员行贿;等等(听上去很熟悉吧?)
我在希腊听到太多类似的例子,到后来都麻木了;逃税的规模之大,用进去的心思之多,都是令人震惊的材料。别说能写一篇文章,连一个图书馆的书都能写了。
希腊的体制,不但“被腐化”了,那体制本身也能腐化人。希腊人彼此没有信任;对于“成功”的人,他们都认定那人一定作了弊,贿赂了官员政客,或是谎报了财产收入,或是逃了税。希腊人只能相信和依靠他们自己和家庭。这种完全没有信任的社会是恶性循环的:说谎、偷窃的流行病使得任何社会文明都成为不可能;而社会文明的崩溃又更加助长了说谎、偷窃的行为。
在上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,希腊的利率多数时候都比德国的利率高10% (比如,德国利率4%时,希腊为14%),这是因为希腊国债被投资机构认为风险较大。那时希腊没有信用卡,也没有房屋贷款。当然希腊人希望得到和北欧国家相同的金融待遇。在90年代后期,他们的机会终于到了:废除他们自己的货币而使用欧元。但为了进入欧元区,希腊必须满足一系列要求。具体地说,政府的财政赤字必须低于GDP3% 通货膨胀率必须控制在和德国一样的水平。2000年,经过紧张的运作,希腊终于“做到”了。为了让账面上的财政赤字降下来,希腊政府把各种开支从账本上消除,包括退休金、国防开支。为了降低账面上的通货膨胀率,希腊政府玩了很多花样,包括把税收从价格中扣去,冻结水电的价格,在物价抽查的时候用便宜的食品代替贵的食品,等等,伪造了统计数字。当时外界就有人指出,希腊政府公布的数字自相矛盾、漏洞百出,难以相信。
2001年,希腊正式加入欧元区,从此它的国债就有欧洲央行作后盾,可以用德国那样的低利率在国际金融市场借钱。为了继续满足欧元区的要求,希腊政府要接着谎报数据。2001年,美国一家投资银行Goldman Sacks从希腊政府那儿拿了3亿美元,替它“做账”,让巨量的国家债务从账面上消失。Goldman Sacks还教会了希腊政府各种窍门,把将来可能有的彩票收入、高速公路的收费、机场着陆费、甚至欧洲中央银行答应借给希腊的钱,都统统证券化。换言之,把希腊政府将来的收入换成现在能用的钱,寅吃卯粮了。
这个谎越撒越大,直到2009年希腊政权换马,新上任的财政部长盘点国库,才发现钱少了;没办法,只好向外界摊牌:“我们算错了,少算了赤字和通货膨胀”。消息一出来,不但希腊犹如破产,凡是买了希腊债券的投资机构都倒了霉,包括英国和美国的几家大银行。希腊的信誉一落千丈,借债、付款都很困难。希腊需要进口许多物品,没有信誉,如何进口呢?
国际货币基金和欧盟央行虽然可以向希腊提供贷款,可那是有条件的;希腊必须同意财政紧缩,削减开支,表明他们有能力还账才行。这是一副苦药,希腊人不肯推迟退休年龄,不肯减工资,不肯失去既得利益,于是罢工、上街暴动、烧毁建筑、阻止游客,一时间希腊成了混乱之国。
在这个风暴的中心,是一起牵涉到希腊有名的古寺庙“瓦特派第寺”的丑闻。这是欧洲最古老的寺庙之一,在拜占庭时代就有了。它建在几乎与世隔绝的阿瑟斯山的悬崖边,脚下是深蓝的爱琴海。这个寺庙年久失修,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,有一帮年轻的僧侣来到瓦特派第寺,“经营”起一个庞大的产业,找来巨款,修复寺庙。为首的“伊夫然神父”很会结交政府官员,接受他们的忏悔,代表上帝宽恕他们的良心,换来这些官员的赞助。
瓦特派第寺在历史上曾经有很多“封地”,遍布希腊和土耳其;后来产权都被政府收去了。伊夫然神父居然神通广大,找出一张古老的地契,从希腊政府那里拿回来一个湖;这个湖的价值虽然不大,却几经周折和政府换来了73块非常值钱的房地产。然后又让政府重新划区,允许寺庙的房地产公司在那里开发,建成别墅卖出。这么一转手,瓦特派第寺就赚了10-20亿欧元。
瓦特派第寺庙(本图转自互联网)
这件丑闻,引起了希腊人的愤怒,不约而同地拿寺庙当出气筒。因为有高层官员的卷入,当时的政府只得下台,由社会党接任。
按照伊夫然神父的解释,“聪明人适应形势,傻瓜才坚持己见。”寺庙可以卖“上帝的宽恕”,只要有人买他们就可以卖。“要不然我们寺庙怎么能生存了一千多年?”从这个角度去看,他们也并不比其他希腊人更腐败。
我离开雅典的前一天,希腊议会辩论通过了一个法案,提高退休年龄,减少政府发的退休金,缩小国家经营的产业。希腊总理公布了这些措施,说是国际货币基金的要求,而不说是希腊议会自己的决定。为什么?因为他认为希腊人也许更能接受外界的呼吁。换句话说,希腊人放弃了真正的自治。
成千上万的政府工作人员上街抗议这个法案,他们是希腊版的“茶党”:受贿的税务员们,不教书的教师们,年年亏损却享受高新待遇的铁路职员们,国营医院里拿回扣高价进货的人们。他们编成方队和防暴警察对抗,希腊总理说,“他们要见血。”5月份曾经有三个银行职员被暴动的人烧死,其中一个是怀孕的妇女,只因为他们没有加入罢工。警察看着暴乱者放火烧人,却没抓一个。当这三人被烧死的时候,街上的暴乱者高喊“活该”。其实希腊的银行是最无辜的。如果还有公正,应该是银行的人出去游行,抗议希腊社会对他们造成的损失才对。
因为罢工和抗议,机场关闭,码头禁止游船下客,本来可以为希腊赚钱的旅游业大受损失;私营企业的职工,如果不加入罢工,就像那三个被烧死的银行职员一样有生命的危险。雅典所有的餐馆和店铺都只好关门。
在金融市场,气氛是同样地紧张。所有的人都在问一个问题:希腊会不会破产?就是说,希腊政府欠的债会不会还?还吧,希腊经济承受不了,无异于杀鸡取卵;不还呢,希腊政府信用尽失,所有希腊银行会立即破产,国债利率将会很高,同样是沉重不堪。(最近达成的协议,是希腊政府承认还85%的债,也就是说1块钱还85分。)
但更加严峻的问题却是:希腊人的道德体系、社会诚信,一旦失去,还能重建吗?

我的职场领路人(1)

1989年暑假,导师推荐我到一家汽车公司实习。那会儿我的博士论文已经差不多完成,就等秋季答辩了。美国对于外国留学生准许18个月的实习时间,我想这是个好机会,长点经验,回国可以派用场。

我去的是公司的研究所,做汽车发动机控制的计算机仿真课题。这工作对我来说新鲜有趣,咱干得也很努力,大家开玩笑说我的屁股整天都粘在计算机前的凳子上了。那会儿用计算机还得计时算费,我开始不知道,一个星期就把咱们组那个月的定额都给用完了,害得我的主管Z只好去跟IT部门“赖帐”。
实习快结束的一天,汽车开发部的L到研究所来“串门”,在走廊里碰到Z,两个人聊上了。Z问,“最近忙什么呢?”L说,“嗨,别提啦,上面给我几个名额,让我在两个月内招人做稳健设计。这么短的时间,我上哪儿找合适的人啊!”Z一听大笑,说“我这儿正好有一个,你要不要见见?”两个人说笑着来看我,互相介绍以后,说好让我第二天去L那儿面谈。
那时美国正处于经济萧条,公司的生意不好,每天都在亏损,招聘也被冻结,连研究所也不例外;所以我压根没指望被公司聘用。我觉得奇怪的是,这“稳健设计”是个啥玩意,让公司破例招人呢?
L的办公室很大,有一长面玻璃窗,一张大办公桌,还有一张圆桌,可以开个小会。我们挨着圆桌坐下,他问了一些我的情况,和善随意的交谈让我的拘束和紧张顿时消失。然后他拿了张纸,在上面画了一座房子,旁边靠着一架梯子,“如果有人让你测一下这房子有多高,你没有别的工具,只有两架梯子,一架24呎长,另一架30呎长。你想起中学里学的三角,把梯子靠墙斜着,让梯子的顶头和墙头平齐。然后站到侧面,用眼睛目测一下梯子与地面所成的角度。用这个角度的正弦(Sin)乘以梯子的长度,就是墙的高度了。问题是,你该用哪一架梯子?长的?还是短的?还是无所谓?
这个问题很吸引我。按照常理,长梯子或短梯子都可以用,应该没什么差别。L接着给我看了他让人们目测的角度和估算出来的数据,结论是用短梯子算出来的误差小,尽管目测的误差是一样的。我觉得这太有意思了,琢磨了一会儿,就把原因解释了出来。L又告诉我,在生产汽车的过程中,很多尺寸都有制造误差,会影响汽车的质量。但是这种影响的程度,却因汽车设计的不同而不同;就像短梯子和长梯子的测算结果误差有大有小一样。聪明的办法是选择那个误差影响比较小的设计,这就是“稳健设计”。
我和L越谈越投机,对这份工作的兴趣也越来越大。 当时,公司的产品质量问题很多,远远落后于日本车,市场份额年年下降。L用稳健设计的方法,低成本解决质量问题,所以得到管理层的支持,让他多带几个人,多做一些项目。——这就是为什么公司让他破例招人的原因。
L谈完,他又带我去见了大主管。大主管同样和蔼可亲,问了我一些情况。第二天,L打来电话:公司决定聘用我了。
接下去的事快得像流水:我回到华大,论文答辩通过,填了一大堆公司人事部门寄来的表格,搬家公司把我那一堆破烂家具仔仔细细地打包运走,那年十月,我在L的部门正式上班。
连一封求职信也没写的我,就这么阴错阳差地当上了汽车工程师。23年过去了,我在职场上高一脚、低一脚地走,从没后悔过选择这一行;虽然稳健设计不是我所学的专业,却一直喜欢着,至今仍不失当年和L面谈时的热情和新鲜。对于我这最怕重复性工作的人来说,真是难得的幸运!

(待续)

《回旋镖》(2)- 冰岛:冻土上的华尔街

为什么我们要关心欧洲金融危机?因为它对全球的经济有影响,包括中国。如今欧洲的危机还远未结束,值得我们探究一番。本文是对迈克尔.刘易斯的《回旋镖》第一章的节译。原作写于2009年初

2008106号,冰岛破产。那天我遇到一位国际货币基金的人,正要飞到冰岛去,以确定借贷给冰岛是不是一件负责任的事儿。他平时的工作是去那些有金融危机的地方,通常都是些非洲国家。冰岛的情况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:人民很富有(2008年,冰岛是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第一名的国家),教育程度又高,历史上也是很理性的一个民族;可他们组织起来,做了一件世界金融史上最不可思议、最疯狂的事。“你得理解”,他说,“冰岛不再是一个国家,而是一个对冲基金!”(对冲基金是一种风险很高的投资基金,通常会借贷押注。)

冰岛首都(图转自互联网)
冰岛地处北欧,面积约十万平方公里,人口只有30万。冰岛的历史从公元9世纪开始,1100年中都很封闭,直到上世纪末。这样一个对金融投资毫无经验的国家,远远地看着华尔街的榜样,说“嗯,咱也能!”在一个短时期内,它看上去也确实“能”。2003年,冰岛三个最大的银行的资产加在一起也只有几十亿美元,相当于冰岛GDP100%。其后的三年半间,这些银行的资产涨到了1400亿美元,是GDP的多少倍就别算了。用一个经济学家的话来说,“那是人类历史上银行系统最快的扩张。”
这样快的扩张是怎么整的呢?一个冰岛人说:“比如你有一只狗,我有一只猫;我用10亿美元的价买你的狗,你用10亿美元买我的猫。交易做完以后,我们就都有10亿美元的资产了。” 同样,冰岛的银行之间相互交易,把价格抬得天高,让账面上的资产价值膨胀,然后用这些假资产为抵押,到别国忽悠贷款;在冰岛金融业崩溃之前,这些银行靠正常存款赚的钱只占总增长的10%,其余的都是靠这种“膨胀”吹出来的泡沫。
有了钱,这些银行又大量贷款给冰岛人买股票、买房产,使冰岛的股市、房市直线上升。从2003年到2007年,美国的股市涨了一倍,而冰岛的股市涨了9倍,房地产价涨了三倍,冰岛平均家庭收入涨了三倍多,这都是金融业的膨胀引起的。一时间,大学里就连工程学院也在开金融管理的课,培养数以千计的“金融师”。
可这种金融野心也有它的负面结果。当冰岛的三大银行倒闭时,30万冰岛人发现他们要承担1000亿美元的银行亏损,就是说,无论男女老幼,每个人摊上了33万美元的债。再加上家家户户炒外汇的损失共有几十亿美元,以及股市暴跌85%的损失。冰岛的债务是GDP8.5倍,而负债累累的美国,其债务也只是GDP3.5倍。美国因为实体经济强大,国民有能力代还亏损;而冰岛的亏损,和它的实体经济相比,是大得畸形,让人民不堪重负了。
12月来到冰岛,下榻的旅馆很豪华,兴旺的时候住满了“金融师”。如今38个房间只住了6个,还是半价。餐厅也是空空如也,一片凄惨。一个26岁的冰岛人告诉我,几个月前,他还是一个银行的货币交易员,年薪100万美元。0810月份,冰岛货币克朗崩盘的时候,他悄悄地溜到取款的窗口换外国现钞:日元、美元、欧元、英镑,能换多少换多少,用口袋装了拿回家藏起来。“那天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拿着袋子的人,平日从没有的。”10月以前,银行家们是冰岛的英雄,现在他们不是逃到伦敦去,就是低姿态不吭声了。家家都把钱藏在家里,没人信得过银行。
过去数年间,冰岛人一窝蜂地去炒外汇。那时冰岛的利率是15.5%,克朗还在不断升值。他们就去借日元或者瑞士法郎,付3%的利息,然后换成克朗投资,拿高利息,跟着克朗水涨船高,可赚大了。
这种钱看上去大概是傻瓜也能赚的。可是10月间克朗惨跌以后,他们要还的钱换算成日元和瑞士法郎就翻了三倍,因为冰岛的货币跌了三分之二,一块钱只值三毛钱了。很多冰岛人特别是年轻人,手上有市值50万美元的房子,房贷却欠了150万。到处都可以看到因为资金不够而停建的“烂尾工程”。冰岛除了渔业和地热资源,别的东西都得进口;一时间几乎所有的物品都涨价三倍。

冰岛股市走向
冰岛金融泡沫的“第一桶金”,来自它的捕鱼业。1954年,有个美国教授写了一篇论文,解释为什么海鱼资源价值很高,而渔民们却发不了财。他说原因是渔产资源属于大家,不属于任何个人。谁都可以去捕鱼,大家都尽量多捕,直到再多捕就赚不了钱的时候停止。结果谁都赚不大。1970年代,冰岛开始搞“包渔到户”:根据每个渔民以前历年捕鱼产量的记录,分给他总捕鱼量的一定百分比的“配额”。假如你家以前每年捕的鱼占总产量的2%,那么政府给你一张证书,允许你家以后每年都可以捕2%的鱼。每年,冰岛的科学家们算出允许捕鱼的总量,每家就可以按配额捕鱼。这样一个政策,把原来公有的渔业资源分给了渔民。假如你不想捕鱼,可以把配额卖给别人,也可以凭这个配额作抵押,到银行借钱;总之,渔业资产不但私有化,而且证券化了。
这个政策很不公平,公有的资源变成少数人的了;但是它的社会效应很大,一夜之间,冰岛渔民中出了一帮亿万富翁。1990年,冰岛是欧洲最穷的国家;而到了2000年,它成了欧洲最富的国家之一。渔民们有了钱,送他们的子弟出国念博士,到美国的商学院学金融。
冰岛的资源,除了渔业,就是地热。地热可以用来冶炼铝矿。不过,读了商学院的年轻人觉得这些行业的钱来得都不够快,于是冰岛有了金融业。2002年冰岛银行私有化,更加速了他们实现华尔街梦。
这些银行,借了大笔的外国钱,放贷给自己的关系户。拿到贷款的冰岛人,又去世界各地购买资产。可是他们并没有投资经营的经验,买的是二流、三流的资产,还付了高价;买下来以后瞎指挥,最后这些资产大都经营不善,跟着破产了,三文不值两文,冰岛银行贷的款收不回去,却要以数倍的克朗去还外国的债,还不出来,可不就破产了。
当年借钱给冰岛的外国机构,也是看中冰岛的高利率——16%,而且克朗还在看涨。德国的银行借给他们210亿美元,荷兰人借给他们3亿,瑞典4亿,英国300亿,其中仅英国牛津大学就损失了5000万美元。这些债是不可能都追回去了。(查了一下,冰岛的三大银行都被政府接手,有些由政府拍卖抵债。2009年,冰岛议会通过法案,由国家还给英国和瑞士共50亿美元。这个数是大大少于欠账了。外国银行,凡是牵涉进去的,也都亏损,引起储户抢兑风潮,多米诺骨牌效应。- 风铃)
冰岛泡沫的另一个原因,和那里的男人有关。冰岛人就像一个大家庭,彼此都有血缘关系。但是冰岛男人和女人似乎是各有各的世界。独立党大多是男人,而社会民主党大多数是女人。冰岛男人传统上有打渔和当海盗的职业,性格中冒险精神很强。他们打渔是不怕坏天气的,别人不敢出海,他们照样捕鱼。相比之下,他们觉得搞金融太容易啦;很多渔民出生的人,一天训练都没有,就敢去银行当外汇交易员。冰岛的泡沫,几乎全是男人们吹出来的。他们不但敢冒险,还过分自信,不肯认错;当外界有人指出他们的经济是不能持久的泡沫时,他们从上到下的反应是:我们冰岛人天生会搞金融投资,你们这是嫉妒我们的财富,动机不良,是阴谋搞垮我们冰岛。—— 就像全世界的男人开车迷了路却拒绝问路一样。
而冰岛的女性很会当家。泡沫破灭以后,唯一幸免的银行,是一个女子开的。如今,冰岛的总理不但是女的,而且还是个同性恋。可以想见,冰岛的未来,女人们会有更大的话语权。

《回旋镖》(1):解读欧洲金融危机



你见过“回旋镖”吧?扔出去的飞镖嗖嗖嗖地绕了一圈,又回到了起点。假如你不知道这是个会自个儿找回来的利器,指望它击中远方的目标,那一定会瘁不及防,被它打个正着。

美国作家麦克尔.刘易斯(Michael Lewis)的新书《回旋镖: 新第三世界游记》(The BoomerangTravels in the New Third World20119月出版),用回旋镖来比喻本次欧洲金融危机的成因。等您听我介绍完毕,就会理解这个比喻是多么贴切。全书共分五章,分别考察了冰岛、希腊、爱尔兰、德国以及美国的加州。书中解剖的泡沫现象和后果,令人触目惊心。这些国家地区的经济现状,在作者看来,可与“第三世界”相比。
Michael Lewis

别以为作者只会指责他国。他在2010年出版的纪实性《大空头(The Big ShortInside the Doomsday Machine )》中,已经详细地解剖了由次贷引起的美国金融危机,描写了少数有先见之明的投资人和华尔街金融大亨们之间的博弈。那本书连续28个月在最畅销书的榜首,中文版也将上市,如今正在被拍成电影。

您不妨将《回旋镖》看成是《大空头》的续集。它讲的是华尔街的悲剧如何在欧洲改头换面地上演,以及美国经济下一步的聚焦点。托尔斯泰有句名言,“幸福的家庭无不相似,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”泡沫和泡沫,尽管都是泡泡,形状颜色和制材却不一样。(假如都一模一样,那人类也太蠢了,呵呵!)事实上,每个国家的文化传统、思维方式、 社会与金融制度都不同,那吹出来的泡泡,也就各式各样了。相同之处是大家都认为自己的情况特殊,没有泡沫,而最后都会破灭。
概括地说:
冰岛,是银行把国家拉下了水;
希腊,是国家把银行拉下了水;
爱尔兰,是它不想再像爱尔兰;
德意志,是它想更像德意志;
加州,是寅吃卯粮,正在缩减开支。
《回旋镖》以游记的形式写成。不过,这不是一般的游记:作者接触了各种人物,包括国家政要、货币交易员、税收官员、卷入舞弊事件的僧侣、房地产开发商、受财政削减影响的消防队员等等,从当地的体制、文化、历史等各方面,寻找金融泡沫的深层原因。因为曾在华尔街工作,刘易斯对金融系统的运作极为熟悉。他幽默的文笔,让故事读起来轻松有趣,而又发人深省,称得上深入浅出。
限于篇幅,我只能松散地节译原书,夹叙夹译,希望能保留一些原作者的文风。
请诸位耐心,待我一篇篇道来。

放下身段的音乐家



底特律交响乐团在美国一直排名不错,让本地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们引为骄傲。可三年前的金融危机,如“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”,使我们这儿的汽车工业受到重创,失业率飙升,老百姓和公司一样,开始缩衣节食。音乐会的上座率成了问题,大笔的捐款就更难筹了。俗话说,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,票卖不出去,音乐家们岂不要饿肚子?
“阶级矛盾”就在这时候暴露啦。交响乐团的董事会要求削减支出,从七十多岁的指挥开始,每人减薪20%。可是演奏者们不干。在美国,音乐家也是有工会的。工会和董事会谈判,谈了一轮,破裂;歇几天再谈,再破裂;如此N轮。我每天早上的闹钟一响,放的是本地新闻;隔阵子就会听到“又谈崩了”的消息。我和老公都喜欢古典音乐,那会儿虽然自身的工作朝不保夕,可还是不忍心看着好端端的一个乐团散伙。我心里嘀咕着,“减20%工资总比失业好吧?别那么宁折不弯行不行?”
约莫谈了大半年,终于有一天,早上的闹钟说“谈妥了,某月某日起,将恢复演出。”咱不知道最后达成的协议是什么样的,反正是替他们松了口气。
接下来,开始收到乐团的广告,说他们开始走出音乐厅,到本地各区为观众表演。演出的地点,有教堂、文化中心、中学礼堂,分布在郊区各地,每周一场,节目也都是一般人比较熟悉的经典,票价当然比在音乐厅的便宜。
上星期天下午,正好有一场在附近中学的演出,我们一家人就趁着风和日丽的天,去听了音乐会。中学的礼堂不大,容量约莫一千人,座无虚席。观众大多数是中年以上,有些老人还是扶着助行器来的。我猜想,要不是方便,他们是不会常去音乐会的。
看中这一场,是因为曲目中有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“皇帝”。“皇帝”这个题目是后人给起的,并不是贝多芬的本意。从纯音乐的角度来说,它表现的是钢琴和乐队之间,从“斗争”到“和谐”的故事。弹钢琴的叫罗伯特.勒万(Robert Levin),60多岁;他的演奏让我听得忘乎所以,一会儿流泪一会儿咧嘴,稀里哗啦。
不过勒万先生最拿手的是即兴演奏;不是随便弹弹的即兴,而是模仿贝多芬或莫扎特的风格,按古典音乐结构弹出来的即兴。他说,“在莫扎特、贝多芬的年代,所有的音乐会,都少不了即兴演奏。 可如今,音乐家们演奏的每一个音符,都是经过千锤百炼,几近完美的;你听不到即兴演奏了,因为对演奏家来说,即兴的风险太大。—— 不过今天中场休息以后,我要为大家即兴表演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是即兴演奏,而没有事先的准备呢?很简单,你让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。有兴趣的朋友,请你在中场休息的时候,拿张纸条,写上两小节你认为和贝多芬的音乐相近的旋律。我会从你们的纸条中选几个,即兴演奏。”
下半场开始,果然有人递给勒万先生一盘子纸条。他随便拿了一张,弹了出来,说“可以”;问是谁写的?观众中有人答应,于是大家为他鼓掌;用同样的方法,勒万又拣了两条。三张纸条铺开在钢琴的乐谱架上,勒万先生坐下开弹。
三个不同的旋律,六个小节的乐谱,被他颠来倒去、变调变格、加快减慢、妙手生花,弹出来一段5分钟的古典音乐,博得了满堂喝彩!
回来一查,原来勒万先生也是作曲家,尤其是对莫扎特的音乐作品有研究。胸中底蕴,手下神采;难怪那美妙的音乐会像春水一样从他的指间流出!
Robert Levin (图转自互联网)

两小时的音乐会,听得很过瘾。虽然舞台小些,音响效果差些,可音乐家们的演奏是一丝不苟,尽心尽力。因为他们放下了身段,让更多的音乐爱好者有机会就近欣赏,同时又解决了乐团的生计问题,也算“双赢”了。
我不知道如今全美国有多少类似的故事。在经济复苏无力、失业率仍在8%以上的情况下,古典音乐会这原本就“阳春白雪”的艺术,生路是更窄了。这样的放下身段,从负面看是降低了档次;但从正面看,又何尝不是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?



《你管别人怎么想?》(4):科学的价值

这是费曼最雄辩的公开讲演之一。我这里只是松散的摘译,略去了约一半的内容。另有别人翻译的全文,见帖尾的链接。


理查德.费曼(诺贝尔奖得主)谈科学的价值 
(沙漠里的河,摄影:Adriana Franco)

常常有人向我建议:你们科学家应该多想些社会问题,特别是更负责地考虑科学对社会的影响。一般人似乎相信:只要科学家们肯放弃捣鼓那些无关紧要的科研,多琢磨琢磨那些复杂的社会问题,就能成功地推动社会的进步。 

可我觉得,其实我们有时也在考虑那些社会问题,只不过没有全力以赴 ——因为我们知道,社会问题比科学问题要复杂得多,而我们科学家并没有解决社会问题的魔法,做不出什么成果。我想,一个科学家看科学以外的问题时,并不比一般人聪明 ; 他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,听上去也和外行没什么两样。“科学的价值”这个题目本身不是个科学问题,所以我今天的讲话就可以用来证明我的这一观点。

科学的第一种价值是广为人知的,那就是科学知识让我们能做各种事,造各种东西。当然,科学知识可以被人用来做好事,也可以被用来做坏事;到底该怎么做,这指南并没有跟着科学发现一起到来。科学的力量当然是有价值的,可如果用得不合适,这价值会被抵消。

我有次去夏威夷蝉香山旅行,参观了一个佛教寺院,遇到一个长老。他给游人介绍了一些佛教的宗旨,然后说,“我要讲几句你们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话。”他说的是一句禅理:

“每个人都有一把进天堂之门的钥匙;可这把钥匙同样也能打开地狱的门。”

那么,这钥匙的价值是什么呢?假如我们不知道哪扇门通到天堂,哪扇门通到地狱,这钥匙是很危险的。可这钥匙也还是有价值的吧,没有它,我们怎么进得去天堂?如果没有这钥匙,去天堂之门的指南是没有价值的。显而易见,虽然科学有可能对世界造成巨大的灾难,它还是有价值的,因为它具有某种用途。

科学的第二种价值在于它提供了智力的享乐。 喜欢琢磨科学问题或是从事科学工作的人能享受这种欢乐。这很真实,也很重要,而且是被那些让我们去研究社会问题的人所忽视的。
我要强调的,是建立在科学探索上的人类宇宙观的价值。由于科学的进步,我们今天能够想象的东西远远超出了过去的诗人和梦想家们。大自然的想象力,远远地超出了人类的想象力。比如,我们被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黏在一个巨大的球的表面,且一半的时候是头朝下;这球已经在空间旋转了数亿年。而古人认为,我们脚下是一只立在乌龟背上的大象,而那乌龟在没底的海里游泳。相比之下,古人的想象是多么贫乏!

人类的知识越多,就越有更深、更神秘的事诱惑我们去探索。我们从不在意那探索的结果可能令人失望,总是带着快乐和信心,去寻找那些难以想象的奇异,而找到的是更多的问题和神秘 —— 这绝对是伟大的探险之旅!不在科学领域的人们,很少有这种特殊的近乎宗教式的体验。诗人们不为此写诗,画家们不为此作画。我不懂这是为什么,难道没有人从宇宙的图像中得到灵感吗?

我们会在报纸上读到这类的话:“科学家说,这个发现对于治疗癌症很重要。”这报纸只对一个科学发现的用途感兴趣,对那发现的本身却没有兴趣。很少有人能理解那个发现本身的重要性。可能的例外是,这个发现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趣。一个儿童如果被科学吸引了,那么我们就有了一个科学家。假如等到他们上了大学,那就太晚了,我们必须向儿童们讲解科学。

我再来讲科学的第三种价值。科学家们经常体验着无知和怀疑,我相信这种体验是非常重要的。科学家在不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时,他是无知的;当他有了一些直觉的猜想,但还没得到证实以前,他不确定的;当他相当确信会有什么答案时,他是怀疑的。要想让科学进步,最重要的是必须承认我们的无知,保留怀疑的余地。科学论述的每一句,都有某种程度的不确定性 —— 有很不确定的,也有几乎确定的,却没有绝对确定的
科学家们对此习以为常,“无知”并不奇怪,“活着”和“不确定”可以共存。但我不知道是否每个人都同意这一点。我们的“怀疑的自由”,是科学的早期经过反对权威的挣扎而产生的;那是一场极其深刻而剧烈的挣扎。“怀疑的自由”就是允许我们怀疑,允许我们持有不确定的态度。我认为,重要的是别忘了那场挣扎的意义和教训。这是科学对社会的一个责任。

人类的历史还刚刚开始,可以理解我们面对着很多的难题。人类还有数万年的未来。作为尚为幼年的无知的人类,我们的责任,是做我们能做的,学我们能学的,改进我们的答案,传给后人。我们有责任不去束缚后人。假如我们认定人类已经找到了答案,压制所有的讨论和批评,从而让后人被权威的锁链长久地禁锢着,让他们的思想受制于我们今天想象的极限,那我们就大错特错了,我们的后代就会被长期地约束而没有长进——历史上已经有了许多这样的先例。

作为科学家,我们懂得承认无知对于进步的重大价值,懂得自由的思想才能结出进步的果实。我们有责任向社会宣告这种自由的价值,教育人们不是惧怕这种怀疑,而是欢迎怀疑,讨论怀疑。我们还要责无旁贷地要求我们的子孙后代,永远坚持拥有怀疑的自由。
科学最伟大的价值,是怀疑的自由。
参考:

中文全文译本:http://xxkx.cersp.com/LLQY/200811/4695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