跨岁自驾游 (1) 启程

 

西去的路

12/18/2021

今天开车去加州,和孩子们一道过圣诞节。

昨晚下雪,雪珠子沙沙沙地在窗上敲了一夜,早起看地上却只有薄薄的一层白。洒了盐的大路上,车轮把雪碾成了水,倒也不怎么滑。因为是冬天,这次我们走南线。第一天从底特律到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歇脚,行程五百多英里,合八百多公里吧,开了八个多小时。

最初的20分钟下雪,然后下雨,到中午连雨也停了,偶尔有些雾。这里是中部平原,一马平川,路边都是农田,夹杂着片片树丛。树叶早就落了,田野里也只剩庄稼茬子。天阴着,西北风刮得路上的车子时不时地摇摆。但这一望无际的田野却让我有了自由放飞的心情:宅家快两年了,终于出门远行,好比从农耕返回游牧,哈!虽然知道这也不是真正的游牧,只是被线拉着的风筝,不久还要回来。但那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,如今且先飞着。

到圣路易斯的时候赶上了夕阳和晚霞。1983年我来美求学,在圣路易斯待了六年,算起来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。这次赶路,来不及访旧,但老城的拱门是不会错过的。车过密西西比河上的大桥,拱门就在对岸矗立着。用这样雄伟的地标来纪念一百多年前开发西部的壮举,确实很相称。

圣路易斯的拱门

订的旅馆在圣路易斯的西南郊区,住客不多,房间很干净。因为疫情,我们尽量自己做饭。今晚是沙拉、浓汤、火腿、茶叶蛋。旅馆没有健身设施,吃完了出去黑灯瞎火地转了一圈,回来又上下楼梯N次,然后做瑜伽,勉强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功课。

出门得多吃蔬菜

12/19/2021

一早起来,晴空万里,所有的云都被昨天的西北风给吹走了,好不清亮!想起一首歌:“美丽的早晨” --

What a beautiful morning,

What a beautiful day!

What a beautiful feeling,

Everything is going my way…

这首歌是音乐剧 Oklahoma!里的,牛仔男主角唱着去见他心爱的姑娘。Oklahoma! 是美国戏剧艺术史的一个里程碑,唱红了百老汇。为它写词作曲的两个人, 接下去又创作了很多音乐剧,包括“窈窕淑女”和在中国也很受欢迎的“音乐之声”。

第一次听这歌时,我正在圣路易斯读书。房东是一家美国人,我帮他们做点杂活代替食宿费。记得在他们家的黑白电视上看了Oklahoma! 以后的几天里,耳朵里总响着这首歌的旋律。年轻的我,在那乐观、浪漫的歌声中找到了共鸣。

而今天的目的地正是 Oklahoma 州的Oklahoma 市。在油管上找到这首歌的原唱,又听了几遍。依稀还有点当年的共鸣,但更多的已是回望的况味了。

从圣路易斯到Oklahoma市, 中间经过密苏里州的Springfield, 姑且译为“泉地”。有泉又有地,应该是好风水,滋养人和牲口的地方,一百五十年前来这里的人和大概就是这么想的。如今的泉地,也算一方的经济中心。不过我们来得不是时候,周日的多数店铺都关门,街上没几个人。只在一家卖特色茶叶、调料的铺子里挑了一罐隔着太平洋的日本产的抹茶。

在市中心看到一间很不起眼的门面,贴着“联邦参议员”的标志。我知道联邦参议员们除了在国会山有办公室,每年也必须回自己的选区一段时间。但没有想到这位参议员的“还乡办公室”这么低调,从外面看上去,不但没一点排场,甚至够得上寒酸二字了。

联办参议院的还乡办公室

看网上的资料,泉地人口的88%是白人,黑人只有4%。但是犯罪率却高得进了全美前十名。这里大约四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。想想那参议员的“简朴”也就很自然了。

在高速上遇到辉煌的日落,看得入神,半晌无语。

旅馆就在高速边,很空。前台的姑娘说昨天住满了,今天却只有零星的客人。很好。疫情当前,人越少越好,哈!

晚饭做了一锅杂烩:蔬菜+荤菜+刀削面,吃饱了又去健身房锻炼一小时,等于没吃。😀




12/20/2021

我们这次西行的路线是用谷歌地图策划的,有州际高速,也有州内高速,一程一程地接上,取最便捷的路走。不过从圣路易斯到洛杉矶的这一长段,却是有祖宗、有渊源的,那就是美国的66号公路。

66号公路在美国的知名度,恐怕要超过丝绸之路在中国的知名度。当然了,这两条路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没有交集:前者诞生于95年前的北美,后者两千年前就开始在欧亚之间形成了。要说有共性的话,那就是它们都给沿途的民众带来了经济文化政治交流的方便。66号公路从芝加哥到洛杉矶,全长近四千公里,是美国最早的东西干道。尽管后来陆续建成了高速公路网络,66号公路对运输已不再重要,但作为历史的见证,它一直被保留、修缮,如今还在使用。我们从圣路易斯一路开过来,常常看到66号公路傍着高速公路,时而平行,时而重合,像瘦小的母亲依着健壮的儿子,显示着儿子的血缘。在这样的路上旅行,自然也有了一种历史感。

可巧的是,1926年为66号公路正式命名的地方,就在我们昨天经过的密苏里州“泉地(Springfield)”市中心。只是我们事前的功课做得不够,没去找那第一块路碑。

今天的旅程540英里,从早到晚天上都没有一丝云彩。中午起进入德州,土地开始变黄、变红,牧场变得更大。开到新墨西哥州境内,太阳把沙漠晒得热热,我们从密西根穿来的冬衣就全脱了。我喜欢汽车旅行,可以体验细微的环境变化。

到了旅馆正要做晚饭,却找不到电锅的电源线,估计是拉在昨天的旅馆里了。两个人随便填了肚子,又出去买电源线。看到本地人进店差不多都戴着口罩,顿时增加了安全感,哈!

今天折腾了不老少,没劲儿再做锻炼了。🥱


 






(待续)



 


出版了!



两年前开始翻译的中篇散文《窀穸(zhun xi)何处》, 1223日在亚马逊出版了英文电子版, Where the Tombs Lie。其实译稿去年就有了,请人设计的封面也在今年三月拿到,本来上半年就准备出版的。谁知先是中国的疫情,接着是美国的疫情、抗议、大选,整年都乱糟糟,一直没有心思做完这件事。现在到了年底,再拖就是明年了,如今终于完成,了却一件心事。

《窀穸何处》的作者金学种先生,差不多十一年前和我在新浪博客相遇。我是新手上路,丢了二十多年的中文刚刚捡起来,写的也多是对陈年旧事的回忆,加上一些杂感。金作家对我非常鼓励,在评论栏里也常有思想的交流。几年过后,我们成了知交。

我读过金作家的主要作品,偏爱他的纪实散文,他自己称之为“文化散文”。《窀穸何处》是其中的一篇,也是我觉得适合介绍给英语读者的一篇。“窀穸”这两个字有点生僻,大白话就是坟墓或者阴宅的意思。作者把他个人和家族的故事编织进了中国的大历史中:屈原为什么对楚国的命运绝望,得胜的朝廷为什么要毁坏或者保护前朝的皇陵,蒋介石老家的墓葬经历了怎样的盛衰,毛泽东如何下令把西湖景区的名人墓清除;作者幼年经过坟场看到的散落尸骨发出的荧光,大跃进时大规模毁坟的坟砖如何去修造食堂、垫猪圈,文革中他曾祖的墓地被毁后他怎么去捡遗骨重埋,他的家乡如何禁止土葬如何发明了底板可抽去的重复使用的“棺材”,他年迈的祖母如何硬挺着熬过了“裸埋”的恐怖…。 触目惊心,揭示了人性被扭曲的丑恶和悲哀。这是一部兼有文学性、思想性、可读性的作品。

封面是我小儿子找人设计的,画的是书中的一个场景:作者从被毁掉的墓地扒出四个先祖的遗骨,装进旧木箱,在崎岖的山路上用自行车运到自家的后山,重新入土。设计者Kyla Smith是个年轻姑娘,还在上大学四年级。她根据我给的初步设想,从草图到终稿,修改了八次,直到我们都满意。感谢她的敬业和付出!

希望这本书给英语读者们一个了解中国过去的窗口。(本书通过亚马逊网站在十几个国家发行。)




小小威尼斯

 

   密州的居家令虽然解除了,近来每天还是有六、七百人确诊新冠,其中以年轻人居多。而整体的氛围又不像在疫情中,上街看看到处都有人,仿佛大家头上悬着的那把剑比三、四月间轻了许多。不少餐馆的露天餐桌满座,附近的麦当劳在窗口点餐、取餐的排成了车队,我们也隔三差五地到小区外面的地方散散步什么的,享受密州美丽的夏天。

   说到密州,自然离不开湖。不但有大湖,还有中湖、小湖,用“星罗棋布”来形容虽然落了俗套,却并不夸张。我家所在的奥克兰郡,是密州湖泊最多的郡,中等大小的就有四百个,要是连小湖也算上,那就有一千多了。再说得近点,我们市正好在本郡的多湖区,出门开车十几分钟,可看到的中湖就有好几个。

   因为生长在江南,我对水特别地亲近。从小看惯了港汊河湾,莲池柳岸,还以为到处都是这样的。后来见到西北的黄土坡,才知道江南的好,好在有水。有水就有生命,有风景,有诗。

   几年前想着要换个小点的房子,理想中最好在水边,于是把我们郡有湖的地方勘探了一遍。其中的一处让我至今不忘,每年还都再去看看。为啥?因为它很独特。


   打开地图,找到喀斯湖(Cass Lake)。湖的西北岸有一片运河。说一片,因为它并不是一条河,而是十几条水道组成的运河网。运河约十几米宽,纵横交错,两岸住着人家,家家有码头下河。条条小河左转右转地通到喀斯湖,湖底是沙,湖水清澈,最深处28米,可以划船、飙汽艇、升帆,也可以垂钓,或者啥也不干,就在水边发呆、看大雁天鹅。河道有些被芦苇墙夹着,船不用的时候可以藏在里面;有些被森森树木遮住,看着就很清凉;又有些河面几乎和路面平齐,不小心的话,一脚就能踩到水草中。











   这总长12公里的运河边,住着二百多户人家。立在喀斯湖岸边的豪宅高台把湖景尽收,那是几百万美元的房子。但运河边更多的是不起眼的平房,价格几十万吧,屋主是普通人,有些已经住这儿几辈子了。车道和运河交叉处是桥,一共有二十座,都是单行,桥上的金属栏杆看上去可是有年纪了。来这里散步,颇有与世隔绝的感受:没有店铺,没有公厕,也没人戴口罩。当地人把这里叫做小小威尼斯,其实真的威尼斯已经很商业化,并没有这种恬静和悠闲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   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会有这片运河:是为了水位高的时候溢流,还是为了生态保护?昨天终于查到了它的一点点历史:这片运河与住宅,是将近100年前一个叫佐克斯(Zox)的开发商建的。他把喀斯湖岸边的原生树林变成了一个独特的社区,让更多的人享受住在水边的乐趣。我想,他一定是个浪漫的人,看到的是远超于金钱的价值。


  (社区名称:Zox Lakeside Park Subdivision

2020年8月10日于密州

第五大发明



上月一位好久没联系的前同事打来电话,和我聊了一通。他特别提到最近看到的一个视频,是关于口罩的:原来口罩是你们中国人发明的!我转给你看看,你一定会感兴趣的。过后真的给我电邮了过来。
那段十分钟不到的英文视频是一个美国人拍的,介绍了1879年出生的伍连德医生在中国东北领导抗击鼠疫的事。这事儿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,只是最近新冠疫情爆发后才知道。伍连德年轻时去英国学医,学成后回到马来西亚行医。110年前,东北爆发鼠疫,伍医生被隆裕太后任命为东三省防疫全权总医官,在四个月内控制了疫情。哪怕按现在的标准,那也是了不起的功劳。而他为了防疫,就发明了口罩。(视频链接:https://99percentinvisible.org/episode/masking-for-a-friend/
伍医生在伦敦留学,当然知道欧洲黑死病流行时人们用“bandanna”遮住自己的口鼻、预防传染的事儿。(查了一下,bandanna 源于印度语,意思是三角巾或者方巾,用来扎在头上的。)伍医生的口罩用了 bandanna 的概念,却加上了带子,让它更方便,也更省布。开始时,其他医生对年轻的伍医生的发明不以为然,直到事实证明他的办法有效,才接受了口罩。
没想到一百多年后,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一次:新冠病毒在欧美爆发之初,医官们都说医护人员和病人才需要戴口罩,其他人戴口罩不必要,勤洗手、别扎堆就可以了。世卫组织也一直这么说,直到四月间才改口说可以戴布做的 bandanna。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认为口罩无助于防疫呢,还是怕民众都去抢购医用口罩,弄得医护人员反而没得用?
其实在我们这里,从疫情一开始就已经买不到口罩了,没地儿抢购。别说是各种 N95 的,就连一般的一次性口罩也见不到影子。我家有一个以前 DIY 做木工时用剩下的 N95,还只是防尘的,防不防病毒也未知。从亚马逊订的一次性口罩,贵就不用说了,大老远地从中国运来,路上就要走几十天。好不容易收到了,又赶紧给儿子们寄去一大半。剩下的自己也舍不得用,觉得出去一趟就扔了,有点浪费了哈。
好在咱宅在家里,不怎么需要出门。只是看看疫苗还遥遥无期,得作戴两年口罩的准备。那还不如自己缝一些布的,洗了还能再用,经济又环保。于是把用了三十年的老缝纫机拆开上油,搜刮了家里的针头线脑,开始 DYI
起先做的很简单,两层或者三层白布的,里面放了扎垃圾袋用的铁丝条夹鼻子。后来一位朋友让我给她做一个下边开口的,可以把过滤层夹进去,过滤层可以换。这个主意挺好,于是全做成口袋型的。

从 Target 邮购的白布

剪成6.5英寸x 9.5 英寸

做鼻夹的铁丝条

棉绳

上月读到一篇文章,说科学家们做了试验:用一层棉布、两层丝绸做的口罩阻挡病毒的效果最好,甚至赶得上 
N95 的水平(前提是要戴得严实,不留空隙)。正好家里有的是丝巾,都是亲友们送的,从没用过。剪了两条做口罩,比做围巾更有用,想来亲友们不会怪罪我,哈!做完试了试,觉得两层丝绸的戴上有点闷气,于是又做了些一层丝绸、两层棉布的,也都可以放过滤层。

拿什么做过滤层呢?一次性口罩的中间层是熔喷布。上网一搜,还真有卖,不便宜,而且要等几个星期。买了5米回来试了试:防水、用火柴点不出火苗、带静电,这几个都通过了,只是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能挡住病毒。
另一个选择是空调/暖气系统的过滤材料,选择 MERV 13 级别的,能挡住病毒。这个好办,亚马逊上多的是。买来把纸框和铁丝网拆掉,把中间夹着的过滤布拿出来,剪成比口罩小点的尺寸,就可以塞进夹层里了。这个应该很安全。(也有更简便的,用咖啡过滤纸或者纸巾做过滤层。咱没试过,不知道效果怎么样。)


今天刚刚做完42个口罩,和剪好的过滤层一起装箱寄到旧金山,给孩子们和他们的室友、朋友们。指望他们看在老妈 DYI 的份上,注意保护自己,安全度过疫期。

前阵子有报道,英国一大学做计算机模拟实验的结果是:假设所有的人都带口罩、洗手,就能切断接近百分之百的新冠病毒传染。如果可以投票选中国的第五大发明,那我肯定选口罩!

2020/5/20

寻“蓝天使”不遇


宅家六十天了,密州挺过了疫情的大浪。四万多病人中有两万多已经康复,但除了一千四百多住院的患者,每日仍有几百新增病例。今天美国“蓝天使”飞行队来底特律表演,慰问本地的医护人员。可惜我家不在飞行路线上,听到轰响跑到院里,却没看到。
第一次亲见蓝天使表演是1984年的夏天,我来美国的第二年,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老城密西西比河岸边。记得是独立节的庆典,河边草地上竖起一排排的帐篷,卖各式小吃冷饮、衣服首饰、工艺美术。平时看不到的人都集中到那里,熙熙攘攘,炎热中洋溢着轻松自在。中西部的人是慢吞吞的,在草地上铺开毯子,一家子坐在上面吃喝说笑,看勇敢的蓝天使们飞越著名的拱门和大桥,排出高难的队形。看在我的眼里,一切都那么新奇、兴奋 —— 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。
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,前几天却突然降温,夜晚到零度以下。院里开了一星期的桃花居然没有冻坏,依然鲜艳夺目,衬出嫩绿的草、鹅黄的柳、水蓝的天。大自然的坚强,我们人类永远比不上。
只闻惊雷动,未见蓝天使。
春风不言败,桃花立满枝。







2020年5月12日于密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