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声明一下:咱不是怀念"样板戏时代",咱是怀念青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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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下的年轻人喜欢说:“青春是用来挥霍的”,使我由衷地羡慕他们。花季的少男少女,萌动的青春,束缚不住的生命力,就连忧伤也是快乐的。他们在春华秋月冬雪夏露中浪漫着,在登山观海追星时尚唱歌读书中写下青春的第一页。
他们可知道,这一切,曾经是多么奢侈?
- “偷戏”
1971年底,我在上初三。说是初三,其实连初一的程度都够不上。我们那一届,刚进小学四年级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,接下去的两年没课上;到69年又全进了初中。按居住地区,我被分到了第一中学。一中原来是个很棒的学校,可那年月,学校被“工宣队”接管,“阶级斗争”第一,整天搞运动;“知识无用”,学生不想学习,只想玩,老师们也无能为力。生物课叫“农基”(农业基础知识),物理课叫“工基”(工业基础知识)。最可笑的是英语课,一学期学几条翻成英文的“毛主席语录”;每次上课时,全体起立,教英语的陈老师带着我们大声说:“We
wish Chairman Mao a long,long life!”(“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!”)。然后是“Our party is a great party, a glorious party, and a
correct party!”(“我们的党是伟大的党,光荣的党,正确的党!”)
假如不是因为下面的这一段经历,我的初中就像一张白卷了。
现在的年轻人,说起歌星来如数家珍,唱起卡拉OK的话,谁没有几支拿手的?我们那会儿,不但卡拉OK还没有诞生,就连歌,也只有“革命歌曲”可唱,“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”,“社会主义好”,“上甘岭”,再不就是歌词像说话的“语录歌”,反正我们都早已唱得滚瓜烂熟,听得耳朵起茧子了。
我小时候爱唱歌,会唱好多歌,只是那会儿多数都不许唱了。后来有了样板戏,一出戏有几十个唱段,男声女声,生旦净丑,西皮二黄,更别说那些唱段都是有故事情节的,当然还有念白,这比歌的内容可是丰富得多啦!而且,到处都有广播大喇叭在“普及样板戏”,你不听也得听。听着听着,我也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:从唱腔、道白,到伴奏的过门儿,所有的角色,一点也不落下,一个音符也不差;出一台戏咱就学会一台。那时已经学了《沙家浜》、《红灯记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、和《奇袭白虎团》;假如换成“旧社会”,咱一定是个小票友无疑。
有天课间,我被李老师叫出去,让我别上课了,准备去上海。李老师教语文,但是不教我们班。他是从部队话剧团转业当老师的,曾经给学校写过一个诗朗诵剧,叫做《一顿忆苦饭》;说的是“忆苦思甜”的时候,得吃糠做的窝窝头,体验“旧社会的苦”;有个女学生咽不下去,被教育以后,硬把那窝窝头咽下去的故事。我被找去演那个咽不下窝窝头的女孩,就是这么认识了李老师。
李老师说,学校决定要组织学生排演新出的样板戏《海港》,让我参加,但是不演任何角色。几个主角们已经选好,我们要一道去看上海京剧院演出的正宗《海港》,回来再依葫芦画瓢,演山寨版的。
后来才知道,之所以选上《海港》,有两个原因:我们学校的“工宣队”是港务局派的,他们觉得演码头工人的故事很对口;再加上《海港》是“文戏”,基本没武打,演起来容易些。可因为是刚出来的戏,剧本、唱腔都还没出版,更没有拍成电影,那会儿也没有录音机,不像现在喜欢啥都能录下来跟着学。这样一来,要想山寨《海港》,就只剩下去看戏“偷戏”这一招了。
我高兴极啦!能去看原汁原味儿的样板戏,而且是去上海,多棒啊!说实话,那会儿上课很无味,一学期不上课大概也没什么损失。我也不在乎演什么,最好啥都不演,因为我自己知道嗓子不行,“漏气”。而几个主角,特别是演方海珍的,嗓子一级棒,那代表咱们学校可是很挣脸的!
带我们去上海有几位老师,各有各的分工:李老师当导演自然不用说,音乐董老师和拉京胡的朱老师负责唱腔、伴奏,美术顾老师管灯光、布景和服装,方老师是总务,“方海珍”、“韩小强”、“马洪亮”、“钱守维”们各自观摩自己的角色。我呢,是打杂的,帮着李老师记那戏是怎么演的,比如人物出场、下场的时间顺序,在台上有什么动作表情,等等;总之能记多少记多少,多多益善。那会儿咱不知道,现在看来这叫“场记”吧?
方老师是上海人,我们一行就住到他家。他家不大但有个阁楼,用梯子爬上去。阁楼约莫四尺高,打了地铺,我们就在那儿过夜。那天晚上,大家都很兴奋,一直说话,想象那戏会怎么演。第二天方老师去排队买上了票,大家早早地吃了晚饭,带上笔记本,就去看戏。
不记得那剧院的地址了,只记得剧场很大,坐得满满的。我们每人都很忙,目不暇接。看完了戏,顾老师画了一本速写,董老师记了一堆音符,李老师若有所思,我嘛,脑袋瓜都要胀破了!
初中的我。为了学生证拍的。 |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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