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拍密大植物园(一)温室花朵



位于安娜堡的密西根大学有两个植物园,其中一个有芍药园,我去年在芍药盛开的时候去看了个过瘾;另一个有温室的我却从来没去过,虽然只有一小时车程。昨天周日,我和老公、弟媳和小侄子一块儿去安娜堡,约上在那里念书的两个儿子吃了午饭,然后就带着相机直奔植物园。

美国各地植物园多多,这些年来我也去过不少;不过不一样,走马观花,看完了就忘,那也是,哈哈!

这次存心细细地看,拍了照片好拿来摆显,这才发现有不少有趣、独特的植物,看到了从前视而不见的美丽和神奇。喜欢摄影的好处,首先是让我多出了眼睛,左看右看,横看竖看,前看后看,上看下看,加上回来以后整理照片时一看再看,印象不深都不行啊!

安娜堡是个大学城,教学楼、学生宿舍、和民居、商店餐馆混搭,没有明显的分界。这个植物园却建在离城十多里的地方,像是到了乡村。正逢植物园在卖本地品种的花草,参观的人比平时多出来。不然的话,可以想象这里的幽静。

植物园不大,分成温室园、户外园,和去年才开放的盆景园。温室里保温保湿,长的是我们北方平时看不到的热带、亚热带植物。户外园种的是密西根的土著”——它们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,对于这里的土壤和天气都适应了,种在院里不必担心它们不服水土。相比之下,被中国人、日本人称为活雕塑的盆景,在这儿就是新兴艺术了。

先看温室里的花朵。南方的植物,叶和花都是五彩缤纷,让人想起它们家乡的热烈民风:


这植物常见,花却难得看到,比巴掌还大,开得有条有理,颜色低调沉稳,虽是红配绿,却并不犯色:

兰花种类很多,这是迷你型的:一朵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。放大了看,却有精细的图案和剪裁:

这种兰花大得多,花茎蜿蜒垂下而不是向上,花型像蝴蝶 - 不过这不是蝴蝶兰。我喜欢这种紫色:

热带植物紫色的不少,沉静得很 —— 除了开花时。洁白配上深紫,小小的花朵何等耀眼!


这红色的火焰会一枝枝喷出来

这种兰花在花店能见到,整齐秀气,不像有的兰花那么恣意伸展。这是兰花家族的乖乖女”…

如此妩媚飘逸,是兰中黛玉没错!

牌牌上说这叫香肠树,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香肠。个个一尺多长,直径有三寸,叫棒槌树还差不多!


瞧这无拘无束的兰花,史湘云一个:


香气袭人却一尘不染,含羞低头,有如初夜的新娘:

 

假如不是有顶上的蓝花,我会以为这是苋菜。也许它是苋菜的表亲?

花比指甲盖还要小,花芯却很复杂。不信你看:

紫配绿难以和谐,所以只敢抹一点紫色,将锋芒收起:
 
还是它们痛快,要红就红到顶:

  
这叫蜂窝姜”,又叫“马来西亚姜”,长在水边。花座很大,有四寸长,据说可以长到一尺多,小小的花像舌头一样从花座底伸出来。形状如此规则,难以想象它们有生姜那样不规则的根茎:


树之孔雀开屏

肉食植物,很漂亮也很厉害,虫子掉进它们的口袋立刻被绑,几小时后被消灭 ——真正的致命吸引力 








  

善于附生的植物,像殖民者。先占领一小块,然后得寸进尺:

  
长成莲花座的树:

这一支白色的花蕊,完全不讲对称,出人意外:
 
蓝和黄,一冷一暖,一暗一明,配得多好!

气根也是支架,一举多得:

这花开得富贵,小姐还得两个丫头陪着:

天然软木橡树,省去了制造的麻烦:

名副其实的“黑竹”,没见过吧?

这不起眼的地衣,叫做马赛克,叶子和小手指甲差不多大


(未完待续)

终点



(本图转自互联网)


   今年中秋节,难得地回国和父母在一起:去医院陪父亲,在家陪母亲。月饼是我和母亲分吃了——父亲因为最近瘦了,假牙太大不能戴,连月饼也没吃成。

   那天下雨,夜晚的天空阴云厚重,只能想象云外那一轮孤寂的月亮。小区院里的桂花还没开,树叶上挂着雨滴,在微光中晶莹着。千家万户过中秋,却各有各的阴晴圆缺。我于是想到戴老一家,不知他们是怎么度过这一晚的?

   戴老是我爸的病友,在一个病室住过几个星期。他今年刚过八十,个子不高,很瘦。他的胰腺癌转移到肝,已经是晚期,到医院来挂水提高免疫力,再加上用止痛药。我从底城飞到上海,再转火车,到家已是深夜。第二天一早去医院看父亲,就见到戴老。我妈介绍说:“他儿子也在美国。”戴老的老伴接着说:“马上要回来看他爸了。”我顿时感到和他们的亲近:老人重病,想念远方的儿女;儿女们却不能在身边尽孝,回去探望也是来去匆匆。戴老的儿子只有十天假,包括路上两天。幸好他女儿在身边,帮得上忙,比我爸妈强。

   戴老原先是染织厂的工程师,退休多年了。他的疼痛比我爸厉害,但还能自己吃饭、走动。他看上去是个性格安静的人,一天说不上几句话,老伴说他的耳朵背,听不到我们的交谈。他老伴七十多了,但是看上去不老,也是瘦小的个子,温和友善,常来和我们聊天。她说这辈子都是丈夫照顾她,一直到他这次住院,她才学着做菜。难怪戴老会仔仔细细地教老伴明天买什么菜、在哪里买,还有诸如南瓜要选什么品种这样的细节。我后来才想到,他是担心自己走后老伴不会做家务,在一一交代给她。

   这就是戴老让我敬仰的地方:他是一个视死如归的人。他的日子不多了,这是谁都明白的,尤其是他自己。尽管用了药物,他的疼痛还是止不住,每天总有几次听他老伴说:又疼了。但他很平静,说自己八十岁了,也值了;活得再久还不是一样的归宿?

   那天戴老接了个电话,是他儿子打来的,问从上海怎么坐火车。因为我刚走过这一段路,他就让我说说。我说要买到镇江站的票,不要到镇江南站。戴老又吩咐儿子:出门要小心行李,把几件行李用带子绑在一起,随时数数,别丢了一件;上下火车注意不要跟人挤,防着小偷。别着急,你会见得到我的。我在旁边听得好笑,我爸妈对我从来没有这么啰嗦;我也不会像戴老的儿子那么耐心地听老爷子啰嗦。老太太说儿子很孝顺,老爷子啰嗦,他也都听着。

   戴老的儿子在美国加州工作,老两口曾经几次去美国看儿子一家,上一次见面是三年前。老爷子见到儿子都要和他磨叽磨叽,说你怎么不回国来工作呢?中国这么大,就没有合适你的地方?儿子说,爸,我又不是没在中国工作过,那时从科大毕业,分在研究所,工资还不如卖茶叶蛋的。咱们国家要是对科技人员重视的话,那我当年就不会出国了。如今一家子都在这边挺好,你叫我怎么回去?’”我听了笑笑。老太太又说:儿子这次回来,老爷子要和他谈谈呢。最后一次了。我问她:你儿媳、孙子孙女不回来?”“孙子孙女在上学,要到明年暑假回来,老爷子怕是等不到了。不过反正经常通视频,也算看到了。

   看得出来,戴老在日日夜夜地盼着儿子。老太太说,他来医院挂水治疗,就是为了撑到儿子回来和他见面。然而,他的病情发展不乐观,刚住进医院升级的止痛药,几个星期之后就又不够强了。有天饭后,老太太告诉我:老爷子说:我现在勉强自己多吃些,等儿子走了,我就不再勉强自己。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呢,不吃,人怎么受得了?他说:你看我疼得这样,我也受罪,你们看得也难过。我多活一个月少活一个月,有什么差别呢?还是听其自然,不要勉强了。’”老太太说着,眼睛湿湿的。

   儿子到家的前一天,戴老出院回家团圆。

   两星期后,戴老又回到了医院。他老伴说,儿子中秋节前一天就走了。他们一家的中秋,儿子还是缺了席。老爷子说,这就算告别了。他不要儿子回来办后事。我吃了一惊,问为什么?他说儿子要是孝顺,就要听他的话,不要再回来吊丧,有女儿操办就行了。省下那个路费,留着孝顺妈妈。妈妈的退休工资不高,他要儿女以后多补贴照顾。儿子答应他了。

   我听了黯然。戴老的儿子在答应父亲时,会是什么心情?

   到我返美的时候,戴老还在医院。他瘦弱的身躯还能走动,只是住到了另一个病房。他和老伴还是那么平静、安然,从容地等待着一个预期的终点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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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梵乐希的名句:
   “你终于闪耀着了么
   我旅途的终点
   这是诗,是艺术,而人生的实际是什么都不闪耀,乃为终点。

——木心《素履之往》

父亲的像



上月回国前,母亲要我准备一张父亲的大照片。

十多年前,父母曾经几次来美国和我们同住,短则半年,长则一年半。其间虽拍了不少照片,但这会儿一看,他总是和家人、友人、山水在一起,竟然没有一张单人的特写。有些照片拍得挺好,可惜父亲戴了帽子,或者在逗外孙玩,都不够正式。

找来找去,只有一张在照相馆拍的“全家福”中父亲的神情最理想。他那年七十岁不到,蓝衬衫配上深红领带,灰毛衣,满头银发,容光焕发。可惜当初除了30吋的仿油画以外,只印了一张七吋的照片,其中父亲的头像就更小了,连两吋都不到。像素不够,放大出来肯定是模模糊糊的,看上去和民国时的照片差不多。

因为我走得匆忙,回国前只来得及把父亲的那部分扫描下来,想着回来以后找照相馆修修看。近年来国内常有人“补拍”结婚照,五六十岁的新娘新郎都能修成少男少女,想来也能把我爸的照片修修清楚吧?

回到家乡,找亲戚打听哪里有修照片的服务?亲戚给泼了盆冷水:如今少有这样的服务了。这样吧,帮你问问看,不过希望不大。

这怎么办?我把家里的照相簿翻出来,找父亲的老照片。都翻了一遍,还是没有合适的。母亲也只中意这一张,说还是这张好,模糊就模糊吧。

我不甘心,忽然想起计算机里存着几年前买的PS软件,应该可以用来修照片的。求人不如求己,咱自己修修看。

除了每天两次去医院陪父亲,我其它的时间就来修照片。这是个细活,咱又是个生手,只好慢慢做。在屏幕上放大了,几个像素几个像素地修,绣花一样。几天以后,终于能够看得过去了。只是眼睛部分我没敢碰,要请父亲的忘年交张老师来画龙点睛

张老师是画家,坐在我旁边指点:你看,眼线在这里。这是眼球,这是眼白。你只要把这里的深色稍稍复制一点放在那边就可以了。我只补了十几个像素,父亲的眼睛就更有神了。

今天拿到洗印社去,师傅一看,说修得不错,放大成18吋没问题,而且是油画的效果。当即付印,四天后可取。张老师去定制镜框。

也算为父亲尽了一点心。我能为他做的已经不多了。

修补前:

修补后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