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美国看中国“原种”芍药



美国是个移民国家。和它的人口一样,这里的许多植物也是从世界各地引进的。如今在美国种植的芍药,有从亚洲、欧洲来的许多品种,也有近年来新培育的改良种。如同博物馆要收集、保留古董,植物园也要收集、种植“原种”的树木花卉。坐落在安娜堡小城的密西根大学芍药园,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。

“密西根大学芍药园是北美最大的历史品种种植地,展示了从1800年至1950年之间引进的众多古老花卉。该园由尼克斯植物园(Nichols Arboretum)首任园长Aubrey Tealdi先生于1922年设计建造,1927年正式对外开放。当初的芍药基本都来自密西根大学校友William E. Upjohn医生(1875年密大医学院毕业)的无私捐赠。每年的五月中旬至六月中旬,园中的芍药花就会竞相绽放。”

“园中目前种植的所有芍药花,都是从当初引入欧洲的中国芍药(Paeonia Lactiflora)中选育经长期人工培育而得的观花品种。选育的标准包括花色、花型、花期、叶形、香气、以及茎秆强度。目前园圃包括27块花畦,共栽种了800株芍药。这些芍药按花型大致可分六类:单瓣、荷花、托桂、金蕊、重瓣以及绣球。”

“我们的另一项任务就是保护濒危花卉。如今,园中许多古老的品种在市面上极少流通,甚至面临灭绝。为此我们的芍药园已经成为国际间芍药谱系的基础参照物,用以保护那些有历史价值的花卉。”

 ——摘自密西根大学芍药园简介


1800年,那时法国的拿破仑正在征服欧洲,清朝的乾隆皇帝刚死,中国在广东建立了通商口岸,开始了和欧洲大陆商业、文化的交流。芍药这妩媚的花中佳丽受到青睐,被引进西方,想来也是顺理成章了。

还是看图吧。

园中有中、英文介绍,是去年建园90周年时写的。右上角有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句子:“欲比此花无可比,且云冰骨雪肌肤”:


芍药园建在河边,免费参观。我们去的那天是个星期六,来玩的人不少;除了学生,还有各个种族的访客。芍药园入口:



林林总总的芍药,美不胜收:
  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 


恰巧密大学生剧团周末演出莎士比亚的《无事生非》,正在园中的空地彩排。他们的“舞台”就是植物园,从这里去林中:




售票处在这座老房子里:

牌牌上还说,密大植物园正在准备从中国引进牡丹。期盼着!

密西根大学芍药园网站 (http://mbgna.umich.edu/peony/node/577)


北方有芍药






密西根的天气,进了仲春还像是孩子的脸,风风雨雨,一惊一诈的,没个定数。白天赶上大太阳能有二十几度,夜晚也就十度不到,盖床薄薄的被子正好。

在这样的天气里,院里的芍药开了。先是深红色单瓣的,倚着厨房外的一角墙壁;然后是粉白色重瓣的,靠着阳台边的一架紫藤。还有几种花色,深深浅浅地散成几处,也次第而开。她们的花朵硕大,花瓣薄得透光,黄色的花蕊大大方方地伸展着。因为夜晚的凉,她们朝开夜合;且一边开花,一边又有新的花骨朵长大,前前后后能开几个星期,是每年一度的“花会”了。

看着芍药,想起《红楼梦》里史湘云喝醉了,在芍药丛中的石凳上睡着,被撒了一身花瓣的故事;我一向觉得这是《红楼梦》里最美的场景之一。不能不佩服曹雪芹塑造人物的匠心:细想,也只有湘云合适醉卧。黛玉本来就弱不禁风,断断不能在花丛中睡去的,就是睡去也要咳醒来,不会像湘云那样睡得沉酣。而宝姑娘太稳重,从不“失态”,也不可能醉卧花丛。唯有湘云天真浪漫,芍药陪她酣睡是再美不过了。又想到湘云长大、多了见识以后,会不会成为宝钗一类?应该不会:湘云天生豪爽直率,拿得起放得下,不像宝钗心思慎密,牵挂功利。

我家没有石凳,但有木凳,木凳是阳台廊架的一部分。木凳旁恰有一丛芍药,每年都是最先开,粉白色重瓣的;今年不知为什么,被深红色单瓣的芍药抢了先。这丛白芍药全盛时,也差强可以“醉卧”其侧,只是缺了史姑娘,呵呵!

刘禹锡有诗赞牡丹而贬芍药:“庭前芍药妖无格,池上芙蕖净少情。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。”在他眼里,荷花太纯净无情,芍药又太妖艳无品,只有牡丹才能称得上“国色”。

说芍药“无格”,确实不算冤枉她。牡丹是木本,自有树枝像骨架一样撑着它高贵的“格”;而芍药是多年生草本,只能是无骨柔腰的美人了。可牡丹虽好,却不耐严寒,在我们北方不能存活过冬;而芍药秋后尽落其叶,只留根茎在土里,冬天在大雪之下酣睡无恙,待来年春天再发新枝。芍药的枝干也因此不很强壮,经不起风雨。她的花又开得大,一旦淋了雨,沉得很,头重脚轻,只好低头折腰,委屈求全,此“无格”也。不过,正因为芍药有这样的适应性,她才能在北方生长繁殖;牡丹虽然完美,却不肯屈尊到咱这寒冷的地方来呢!

西方人对芍药可没有这样的“歧视”。在英语中,牡丹和芍药合用一个名字,统称为“Peony”,再细分为木本(牡丹)和多年生草本(芍药)。这名字来源于希腊神话:Paeon是众神的医生,却受到他的老师药神的妒忌报复。太阳神宙斯为了保护Paeon免受灾难,把他变成了花;后来就从他的名字引申出那花的名字:Peony。在古希腊诗人荷马的史诗《伊利亚德》中,就有Paeon给其他的神治病疗伤的描述。由此看来芍药在古希腊是入药的。在中国当然更不用说了,白芍药的根茎就是中药里很常用的一味,“白芍”。现代医学研究也发现牡丹和芍药中有抗氧化物质等成分,可以用于保健呢。

我的芍药种了将近二十年,如今那根茎已经很壮大,估计可以做药了。芍药不娇气,很好养。每年初春,她们尖尖的叶芽破土而出,带点绛红色,一个月内就枝繁叶茂,抽出花蕾来。芍药开花,有一个秘密:她需要蚂蚁们帮忙。芍药的花瓣外面,有一层粘液裹着,那黏液想来是有些甜味的,会吸引蚂蚁去吃。等蚂蚁把“蜜汁”舔干净了,花瓣才能打开。前几天和一个美国朋友通电话,她说今年不知怎么回事,蚂蚁不来,她家的芍药也迟迟不开。我说大概是连日阴雨,蚂蚁们忙着搬家,顾不上给芍药帮忙了,哈哈!

几年前去做义工,给底特律老城无家可归的人供饭,正好是芍药盛开的时候。我剪了一捧花,插成一瓶带去,让大家边干活边赏花。有一个同做义工的女子看了很喜欢,问我芍药好不好种。我说很容易,浇浇水就行了,它自己会长会开花,不费事的。她问我能不能分一些根茎给她,我给了她电话号码,让她秋天的时候来我家拿。到了秋天,却没接到她的电话;第二年秋天,也没有来;我寻思她一定忘了这事儿,或者已经自己买了。直到去年深秋的一天,她打了电话来拿,原来还是念念不忘的 —— 这么美丽的花,是值得念念不忘。不知那芍药今年在“别圃”长得如何?此花生性皮实亲和,相信它会在新主人那里生根、开花、结籽、繁衍。

十多年前,我因为对“室内设计”有兴趣,自己花钱修了一门函授课,授课的是纽约的一家学校。其中讲了各种风格的室内设计,从古典的到现代的。装潢设计的一个重要原则是保持风格的一致;除非特殊情况,不去混杂不同的风格,要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特定的氛围。这一条我却难以做到,因为我喜欢的东西太杂,“莫衷一是”,无论是吃的饭菜、家里的陈设、还是学的知识、读的书。后来发现这也是一种风格,叫做“eclectic,姑且译作“杂拌式”,看来“莫衷一是”的不只我一个,哈哈!

“文如其人”,种花亦如其人;咱对芍药的喜欢也是“杂拌式”的。家里的几种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,打听到密西根大学有一处群芳荟萃的“芍药园”,上周末就拉着老公和小儿子去那里看芍药。有兴趣的朋友,请等我下回分解。
 

今年最早开的的芍药

雨打芍药

伸展的花蕊





花魂
 







薄如蝉翼
   
花蕾上有一层粘液,在等蚂蚁“开锁”:

待放

 


可卧其侧:
  
剪了两枝插瓶,下班一看,开得肆无忌惮,比手还大!不过,养在瓶子里的花就像在温室,只顾开花,两三天就谢了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