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风铃: Terlingua

15号那晚歇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个小城德明（Deming）- 新墨西哥在这里就只窄窄的一条，夹在亚利桑那和德克萨斯州之间。接着要玩的是大弯国家公园（Big Bend National Park）。

大弯国家公园，我叫它“大荒山，大遛弯”。遛弯的是一条河，号称“大河”（Rio Grande, 来自西班牙语，意思是伟大的河；好比中国的长江，意思是很长的江）。大河从北向南流到德州的最南边，拐一个90度的直角，再流到墨西哥去。“大荒山”嘛，就是又大又荒的一片山。不但公园里面大，外面也大。离入口最近的小镇在40公里外，名叫特灵瓜（Terlingua）。这名字有点拗口，不过我得反复用到它。

大弯公园里只有一家旅馆，16号客满，我们没订到。我家领导就去网上找特灵瓜的旅店。他看来看去，看中了一家，叫“特灵瓜牧场客栈”（Terlingua Ranch Lodge); 不便宜，但总是离公园最近的了。我一听这名字，想象那是一个牧场，主人有多余的房子待客，感觉不错，也没细问。所以我们就在16号这天从德明开车去那个牧场客栈。

美国的州际高速系统是这么编号的：南北向的路是单号，从加州海岸边的1号公路起，由西向东，编号越来越大。东西向的路是双号，由南至北，编号增加。我们从圣地亚哥出来，一直在最南边的8号和10号高速上开。以前没走过，这次算是见识了它的偏僻。几千里的公路穿过光秃秃的山和干尘四起的沙漠。好在路面不错，车也不太多，限速多在每小时75英里（120公里）, 德州的一段甚至允许开到80英里（129公里），大家还都超速。

这条路上还有这样的警告牌：“注意大风”, “注意侧风”，“当心沙尘”, “能见度可能是零”。还有更吓人的几段，说是“安全通道”, 其实是警告开车人那里不安全。路的两边竖着一个个大大的黄牌，分段写着“如果遇到沙尘暴” - “停在路边” - “不要开大灯” - “不要踩刹车” ，一遍遍地重复警示。我至今没搞懂为啥不能踩闸。是怕踩了闸车不能动反而容易被掀翻？（后来知道，是因为沙尘暴来时啥也看不清，只能勉强见到别人的车灯。停在路边的车如果不把大灯、刹车灯关掉，容易被别人误以为那车还在走，跟上来就撞到了。）

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警告牌，我庆幸赶上了好天气，除了风有点大，别无障碍。那天的沙尘也只表现了它的“美丽”，没有漫天肆虐。不过，这么大阵仗地警告，说明沙尘暴在这里就像冰雪在密西根一样，不可小看，必须敬畏。

下了10号，转道向南。离特灵瓜还有50公里时，手机上的导航忽然让我们180度调头，转到旁边沙漠里的沙石路上。之前看地图不记得有这一转啊！我们把地图放大看了又看，确实是指着特灵瓜牧场客栈的地址，但在几十公里外，而且和特灵瓜镇是反方向的。想打个电话问那个牧场，手机又没有信号。看看才下午四点多，我们决定按导航指的路试试。

开啊开，越开路越差，越开越不像。沙漠里隔几里路有个小屋或是露营房车，走过去想找人问问，哈罗了几声也没人答应。想到几天前在沙漠里过不了河的事儿，觉得不能再走下去了。于是决定回到大路，开到特灵瓜镇上打电话或者问人。它挂牌营业的客栈，总不会没人知道吧？实在找不着，我宁愿在车里过夜，也不会去走那个沙漠的。

20公里后，手机有信号了。我打过去，先是录音，说客栈的办公室5点关门，那会儿离关门还有一刻钟。是个女人接的电话，很客气。我告诉她情况，问她怎么走。她说：首先别听导航的，听我的。你们已经开过头了。调头在大路上开25公里，路右边有一个客栈的招牌和一排邮箱，在那儿右转。再开25公里就到了。听她熟练的口气，回答这问题肯定不是第一次了。我不放心，问她转弯以后是沙石路吗？她说只有最后5公里是沙石路。又问她餐馆开到几点？她说开到8点，你们能赶上。我还不放心，问她如果万一我们有事儿，怎么找她？她说她马上就下班了，办公室没人接电话。我问有别的联系方式吗？她说没有，她自己的手机也没信号。我只好再和她确认怎么走，然后挂了电话。

领导把车加满了油，我们按照她的指示回头走 - 这段路我们是第三次开了。果然看到了客栈的招牌和那排邮箱。奇怪，刚才怎么没看到？为什么导航会瞎指挥？没搞明白。

转弯后的路确实不错，在我们先前试过的那片沙漠里穿行。路两边伸出去的沙石路都有街名路牌，有一条叫“迷路” （Lost Street）, 还有“宽街”， “亚当大道”，..., 看得我忍不住地乐。那些“路”上有一个房车或小屋，偶尔有一座很大的别墅，不知是什么人住的。我忽然想，它们会不会也是供出租用的“度假牧场”？

终于开到了特灵瓜牧场客栈，原来是一些投资人合伙建的假牧场真客栈，散建在一个山坳里。有简易客房，每栋四间；还有露营地，供房车歇脚。我们从办公室门外的信箱里拿到了一个信封，里面有钥匙和地图，标着我们的房间。去隔壁的餐馆喝了一碗牛肉汤，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。

沙漠里昼夜温差很大。下午还在零上15度，夜晚就冷到了零下5度。虽说野地黑暗合适看星河，太冷了我也没那干劲起来仰望夜空。

房间挺干净，只是不够暖和。暖气过一会儿轰一阵子，却不顶用。夜里冷得睡不着，我于是穿上羽绒大袍钻到毯子下，才算睡了俩小时。

早起觉得好笑，这假装的牧场给我们这些假装游牧的人住，倒也不乏幽默。也许，这片沙漠上原先确实是牧场，如今没人愿意放牧了，地主们就想出这法子，搞了这些客栈赚游客的钱吧？也许他们的规划更宏大，将来要建个居住区，才有了那些街名路牌？

假如没有那一晚的经历，我再也想不到美国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街这样的客栈。哈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