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类“长征”



(本文图片均来自互联网。鸣谢!)


一条崎岖荒野、充满艰险的小径。
一个在人生路上走失、茫然无目标的姑娘。
1770公里洗涤灵魂的孤独之旅。

这是雪儿.史翠德(Cheryl Strayed)在《那時候,我只剩下勇敢》中回忆自己17年前的一段经历。原书名“WildFrom Lost to Found on the Pacific Crest Trail, 20123月出版。 这本书正在被改编成电影。

先说这条奇特的小路。它在太平洋西岸再向东大约200公里的地方,南北而行。它很长,从美国和墨西哥的边界向北,贯穿加利福尼亚、奥勒冈、华盛顿州,直到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,全长2600英里,合8600华里,堪称“八千里路云和月”了。它经过沙漠、森林、火山湖、和雪峰,多数地方了无人烟。它最低的地方几乎和海面平齐,最高却有4000米。它的名字叫“太平洋山脊小径”(The Pacific Crest Trial,英文缩写PCT



PTC是美国“国家小路网络”的一部分。它的前身,是几条探险者们走过的长途小路。1932年,有一个美国人向议会建议,把那几条小路连接起来,让它从墨西哥一直通到加拿大,并由政府来保护。经过三十多年不懈的游说,这个建议终于被联邦政府接受,1968年由约翰逊总统批准命名。但真正完成PCT的设施,却是在1993年了。PCT远离人类的文明世界,保持了原汁原味的大自然,荒野而美丽。

每年,有不出几百人背着行囊去走这条小路。通常是在春末夏初的时候,选择其中的一个站点,从南向北出发。他们的背包很沉,要带上帐篷、衣服、干粮、炊具,还有最重要的:水和过滤水的工具。他们常常要走十几天,才能到达下一个可以补充干粮的休息站。沙漠里白天被太阳烤到四、五十度,雪山上却又冷得像严冬;路上可能会和黑熊、响尾蛇不期而遇,更不用说狂风暴雨了。

这样的旅程,无疑是对人类体力和意志的极端考验。









  
背包里面:


沿途的路标:


 

作者雪儿.史翠德1995年踏上PCT时,无论体力还是毅力,都不是那种能坚持长途跋涉的人。她21岁时母亲去世,继父再娶,三姐弟各奔东西。雪儿大学上到四年级,因为母亲的病而缀学,再也没有心思读完。她结了婚,又离了婚,不在乎和认识几个小时的男人们上床,也染上了吸毒的瘾。她没有固定的工作,在餐馆服务挣一点钱,乱花掉了再挣。她离婚后给自己改了个姓:Strayed,意思是“走失了”;而她的人生之路也和她的姓一样,走得迷失混乱,看不到前途。

26岁时偶然的一次,雪儿注意到一本小册子,封面上是远足PCT的照片。她直觉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:她要一个人去走一趟,好好地思考一下自己该怎么生活。

雪儿没有远足的经验,没有钱,也没有伴。她从春天走到秋天,经历了千辛万苦,终于从加州走到华盛顿州。在那1770公里的路上,她丢掉了一些东西,也得到了一些东西;她不再怨恨母亲的早死,心灵归于平静,重拾了生活的信心。跋涉PCT,成了她生命的转折点。

1995年,26岁的雪儿.史翠德:



17年以后的雪儿.史翠德,是一个成功的作家,也是一个妻子、母亲。她的故事,虽然不是经典的“励志故事”,却真实感人。大自然,不仅有美丽,也有无穷的生命力,足以让亲近它的人们汲取。

美国东部也有一条长途小路,叫“阿普拉齐亚小径”(Appalachian Trail, 简称AT)。AT从佐治亚州到缅因州,全长3500公里。和PCT相比,AT短一些,离文明近一些,地形也友好些,常和小乡镇相交,健行者可以隔几天洗洗澡什么的,所以每年夏季有一千多人去走AT。也有人先去走AT,练出了基本功再去走PCT

阿普拉齐亚小径:



雪儿.史翠德的书,让更多的人知道了PCT,也有更多的人去接受挑战。今年87日,34岁的美国女子Heather Anderson打破了记录,用6017小时12分的时间走完了PCT全程,比之前的记录缩短了64天。这真是了不起:8600里,60天走完,即使一天都不休息,每天也得走一百多里,何况还是爬山!何况她还背着行李!但她的记录只保持了一天:88日,32岁的男子Josh Garrett598小时14分钟走完了PCT,刷新了记录。两个人都是第二次走PCT了。

看着别人这么勇敢坚韧,我自愧不如。虽然也很向往那种野性的、回归自然的旅途,但要让我独自到荒野里餐风露宿,自问是没那个勇气的。不过,走其中的一段,也许是可以实现的体验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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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蛐蛐声



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,是美国的“劳工节”,公司放一天假。凑着那个长周末,约了去年来美的弟弟一家去看尼加拉大瀑布。

商家真会赚钱,旅店过节都涨价,想想还不如去露营呢。弟弟一家从来没睡过帐篷,也愿意尝尝新鲜。于是上网去买了帐篷,在离大瀑布十几里的一个露营地订了位。

我上一次睡帐篷,还是1984年的事。那是来美国的第二年,我在密苏里州念书,暑假里和两个男生一起去奥扎克湖。奥扎克湖(Lake of the Ozarks)在密苏里州南部,极大的一片湖湾港汊,除了水,就是树,露营的地方很多。我们开了几个小时的破车,到其中的一个营地,在林中空地上把帐篷支起来。我的是个单人帐篷,十几美元买的,两个男生合一个大点的。帐篷支好了,男生们说要去看电影,刚出炉的《夺宝奇兵(2)魔域奇兵》(Indiana Jones and the Temple of Doom)。那电影里恶心的镜头很多,什么满地都是老鼠,生吃蝎子之类的,还有个中国男孩参加,演一个小鬼精灵,添了很多笑点。等电影散场出来一看,天刚下了一场大雨。几个人连说不好,帐篷不知道有没有被吹翻?男生们说,翻了就翻了吧,先吃饭。直到天快黑了,才又回到营地,帐篷都还站着呢,呵呵!

这次出去今非昔比。帐篷是升了级,还有个充气的床垫,挺舒服的。可人已不再年轻,觉也不再实沉,有点声音就睡不着。营地在城边的一个大院里,帐篷支在草地上。营区有公用的厕所、浴室,一切还算方便。

晚上从大瀑布看夜景回来,大家就洗洗睡了。我们的帐篷用“帘子”隔成三间,小儿子和小侄子睡在两边,我和先生在中间,弟弟、弟媳另有帐篷。北美的初秋,夜里很凉爽,要盖被子了。不一会儿,别人都进了梦乡,只有我还百分之二百地清醒着,听着四周响亮的蛐蛐的叫声。

这蛐蛐声是久违了。小时候住在外婆家,是江南古城的老房子,但有个大大的后院,种了各种蔬菜。那时的夏天,没有风扇、空调,再热也就是一把蒲扇,衣服脱到不能再脱;汗出多了,就拿热毛巾擦个身。吃了晚饭,热气还没散,家家都在天井里、路边上乘凉。大人们摇着扇子谈天说地、就着路灯下棋打牌,孩子们坐不住,东家西家地串,躲猫猫,玩得又出一身汗,还得再擦身。到九、十点钟以后,地上的热气总算散了,才回去睡觉。可最热的天,睡觉也在露天,一张竹床,一扇门板,一架躺椅,或者是两条板凳拼成的“床”,直睡到下半夜,露水上来了才回家,接着睡那后半截的觉。

我们家因为有后院,比别人家要奢侈些。我和表弟表妹最喜欢夏天睡在院子里。太阳一下山,我们就忙不迭地把长凳放到一块地里,那可能是刚刚收完豆秸的地,还没种下一茬。然后抬两扇门板平放在长凳子上,前前后后地喷点滴滴涕赶蚊子臭虫,铺上一条旧席子,再用热水把席子擦一遍,那就是我们的凉床了。我们玩累了,就躺下来看星星。那时的天空,可比现在的干净得多,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星星。看着看着,就在蛐蛐的叫声中睡着了。

然后是迷迷糊糊地被外婆叫醒。“乖乖,回家睡吧,露气上来了,再睡要受凉的。”我不肯,外婆只好给我盖上一条床单,让我再睡会儿。但我从来没有在外面一夜睡到天亮的。印象中,蛐蛐也不是一夜叫到天亮,好像也要去睡觉的。

可是这北美的蛐蛐,似乎不要睡觉,直叫了一夜。

曾有好友告诉我,前苏联的反叛作家索尔仁尼琴被放逐后,在美国住过。他感觉美国的鸟很安静,不像俄罗斯的鸟,唱个不停。好友问我是不是美国的鸟不大叫?我从来没注意过美国鸟的音量,但它们也是会叫的,特别是在春天。不过我没去过俄国,所以无从比较。我猜想,也许鸟的叫声和环境确实有关,但另一个可能是索尔仁尼琴思乡的心情,让他觉得故乡的鸟儿更会唱吧?

也许,不是北美的蛐蛐生猛叫得响,是我自己这些年来离大自然远了?

回家以后,看到博友“天涯故人”的游记,说她和女儿在加拿大、美国自驾游了二十多天,常常露营睡帐篷。她长我几岁,让我很羡慕她的适应力。我问先生:“咱们以后也这样出去玩,怎么样?”他想了想,说“那要先去买支枪备着”,又一次证明了男人的保护意识超过浪漫情怀。我想的却是:要去买付耳塞子,想睡觉的时候可以让蛐蛐安静点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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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加拉大瀑布在美国和加拿大的边境,美国这边属于纽约州,加拿大那边属于安大略省。它是北美五大湖中伊利湖和安大略湖之间的通道;在那里,水流直落五十米,水量之大,是世界第一。

没带三脚架,这几张夜景是手端着相机在人头攒动中屏住呼吸拍出来的。有点糊涂,请各位包涵啦!

从河对岸的加拿大打过来的彩光:


可我更喜欢白光下的大瀑布:



对岸的旅馆、观光塔:



水落下瀑布前的一瞬间:



连接美国和加拿大的“彩虹桥”:
  


城边的露营地。“大篷车”在这里可以接水、接电、接下水道。有几家点了篝火。



我们的“三室”帐篷:


   
隔壁邻居的帐篷。他们早早就熄了灯,第二天我们离开时他们还在睡;看来蛐蛐声对他们完全不是问题:



第二天早上,瀑布上空架着彩虹:



  大瀑布,最好从船上看。这船开到瀑布下,让每个人淋点喷溅而下的水珠。我以前坐过几次船了,这次就在岸上不湿鞋吧:



  马蹄形瀑布的上空,总是水雾重重:


   小儿子上次来只有三、四岁,啥都不记得了:


  白天的“彩虹桥”:



  还可以走到下面去看,另收11美元:


  从加拿大看“美国瀑布”:


   湖水到这里刹不住了,携万钧之力,一泻为快:


  十五年前的老照片,孩子们长得飞快啊!



平等之梦:与博友们讨论


前几篇拙文发出以后,很多朋友留了评,从各自的角度分享了他们独到的见解,也让我有机会作出进一步的说明。风铃非常感谢大家的讨论和支持!

其中有一些比较深入的探讨,摘录在此,供大家参考。


评:“中国梦”是国人的领导倡导的,不是国人倡导的。这个区别很重要,是“我的梦”还是“我被梦”,其梦之内容和意境大不相同,是前者,我自当享受梦的过程并愿付出梦的成本;是后者,则我不得不付出成本去圆权力和既得利益者的梦,还要担美梦之名。你说这平等不?“中国梦”有没有核心?是什么核心?还真是不好说。总之,今天我们再也不能重蹈五四时还未启蒙就被救亡的老路了!既然讨论平等,就应该象风铃这样,将它的前世今生弄弄清楚。

风铃:赞成朋友说的,我的梦我被梦有很大的不同。所谓美国梦,是说每个人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,而不是说大家都去做同一个买房梦、发财梦、强国梦,呵呵!国家通过制度来保证每个人都有机会和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,实现自己的梦想,才是“美国梦”的基本精神。


评:欧洲中世纪也很黑暗的,为什么经过思想启蒙运动和革新就摆脱了恶性循环圈呢?还盼风铃结合欧洲思想史给以某一个角度的解读。

风铃:这个问题,也是我去读“1718世纪欧洲思想史”的原因。他们花了两百年的时间,摆脱了神权、古哲学的思想权威,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科学的发现。如天文方面的发现使人们开始质疑宗教的宇宙观,等等。

这些科学发现对于哲学、认知学、社会学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。那时的“哲人”,是文理兼修的,研究哲学的同时也研究科学,一方面的突破就引起了另一方的突破。因为反对势力的强大,这种思想革命是经过反复论战的,其间也就有了相当广泛的从知识界到民众参与的思辨和评判。由于科学知识的可验证性,人们可以看到什么是对的,什么是错的;新思想由此逐渐深入人心。这个优势,可能是任何真知的发源地所特有的。在西欧,思辨的合法性成为传统,任何权威都可以质疑,可以批评。

这个过程在中国是缺席了。科学在我们中国的传播,以知识为主,科学思想方法的传播被忽视,科学史的教育更被忽略了。我们也许知道一个正确的结论、公式、定理,却不知道那条“正路”是怎么找到的,那无数条“歧路”为什么是走不通的,这个经历我们不知道,这个思辨的过程我们没有体会,我们自己也没学会那思辨的方法,更谈不上思辨的传统了。我感到五四运动提倡的“德先生、赛先生”二者并列,是正确的。只是没能坚持下去。

另一个显著的差别是封建制度的“完善”程度。那时欧洲的统治者,没有那么集中的权力。比如中国讲“天人合一”,皇帝就代表了神;在欧洲皇权和宗教的权不是一个系统,已有互相制约的因素。虽然也有国王和教宗互相收买利用的例子,但那不是主流。而中国古代的封建制,其规模、理论基础等都比欧洲更加完善和“一统”,改革者的缝隙、空间很小,难有作为。有人总结世界史,说“革命”总是在离“大一统”中心比较远的地方出现,我觉得是有道理的。欧洲除了法国,没什么大一统;而近代的思想革命首先在英国发生,地理上的原因也不可忽视。


评:只有痛过感受体会更深,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,但世界上绝对的平等是没有的,只能相对而言,社会能提供一个公平的环境让各种人去竞争,这就算平等了,因人的差异,也不可能在发展,待遇方面都一样,像读书,除了客观条件,从个人主观能力看,有的人能读到博士,有的人连初中也读不下去,那么他们的人生就不可能是平等的了!

风铃:您说得对,绝对的平等是不可能的。这里说的是不因出身、种族、政治理念等原因人为设置的不平等。比如西方并不搞“均贫富”,而是注重机会平等。即便是智障者,也用合适他们的方法去教育,也有他们服务于社会的工作机会,让他们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最大潜力,得到人生的快乐。

一个明显的例子是空姐的工作。西方禁止以相貌来选空姐或其它职业,因为那是一种对于貌丑之人的歧视。只要能胜任那件工作,就没有相貌的理由不录用。和中国是不一样的。美国的飞机上有的是空服大嫂甚至大娘,虽然相貌不那么养眼,可人家能做好服务工作就没有理由辞退她们。


评:平等之梦之所以有强大的生命力,就在于它根植于人的本性之中。人性有很多属性,邪的、恶的、慈悲、善良,都是人性固有的。重要的是,信仰平等的一群人建立的社会使每个人都受益,而信仰暴力、等级制的一群人建立的社会则使一部分人压迫另一部分人,这种信仰与平等之梦是对立的,是违反人性中高贵的那一面的。因此,只要平等之梦没有实现,人类追求平等的努力也就永远不会停止。

风铃:朋友说得很中肯!人性的“趋利避害”,本身也包含了自利;如果没有制度去保证个人的自由,限制侵犯他人利益的行为,那社会就会很不平等了。承认人的“趋利避害”的本性,看来很关键。在这个基础上,发展出了现代的社会学、法学、经济学、心理学。人类征服自我的过程还刚刚开始。


评:社会的“集体”信仰(对不起,我把强调从信仰一词转到了集体上)是决定、评价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的重要指标。(再说声对不起,千万别与现实联系哈,只认钱的信仰让人不堪卒读)。而这种“集体”信仰是怎么形成的呢?好像可以深究、细析。

风铃:朋友总是有深层的思考。我的想法是这样的:

首先,这个“信仰”得是站得住脚的,开放性的(即能根据实践修正的,不是僵死的),经得起社会实验的检验的。如您所说,“只认金钱的信仰”不属于此类。

一种思想如何被群众所接受,其实我们都是亲历过的;几十年间能把几亿人的思想改造过来,是空前的了。但因为那不是真知,经不起实践检验,破灭得也快。

欧洲17世纪的思想革新,仅限于思想界;18世纪经历了走向社会的过程。但学校一直都还是以经院哲学为权威的,直到19世纪才有改变。可见这个过程的艰难。

改变思想的渠道,无非是:
1. 教育(学校、家庭、宗教、媒体、文化的教育等),其有效程度得看那思想本身是不是真知了,要经得起思辨,而不是单方的灌输。
2. 社会实验效果的反馈;假如按那思想做出了成效,那思想就更有说服力。别国的榜样,属于此类。
3. 人的自然更替。由于思维惯性,改变人们的思想很难;但下一代和上一代因为所受教育不同,起点就不一样了。所以社会大变革的完成,都要历经至少两代人。这个“硬件”的更新,虽然缓慢,却是阻力比较少的,哈哈!


评:美国梦的说法是很多追寻平等,追求实现自我发展的人们的浪漫表达。不记得哪届美国政府举起梦的旗帜,也不见从欧洲到非洲“鼾声四起”,做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哈~ 

风铃:您说得对,“美国梦的说法是很多追寻平等,追求实现自我发展的人们的浪漫表达”。政府的职责是通过法律和监管让老百姓个人的梦想有可能成真。就像马丁.路德.金发表演说以后,肯尼迪总统和他坐下来商谈具体的措施、国会继而通过民权法一样,政府要顺应民意,帮助他们“圆梦”。光有梦想,没有具体的措施,就只能是“鼾声四起”了,:)

至于“民族复兴”,愚意如果没有社会中每个个人的“站起来”,就没有民族的“站起来”。


评:在党取得政权之前,其口号为“解放劳苦大众”,即实现穷人与富人间的平等。为了实现这个理想,大批知识分子奔向延安,不少人为此丧失了生命。现在的电视、小说中将他们归类于“理想主义者”亦就是讲他们的想法是不现实的,我在想,为一个不现实的理想去牺牲自已值得吗?

风铃:朋友这个问题问得好,咱也来聊聊:

我父亲当年就是为了“解放劳苦大众”的理想参加革命的。他自己被打成右派,受苦受难多少年,假如你问他是不是“值”,那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。一方面,他们当年的理想是好的;另一方面,他们也是受了骗。原以为革命以后会由人民民主,结果仍是专权。

我们民族自古以来是善于“破”,不善于“立”的。每次“破”完了,“立”起来的东西和前朝没有本质上的区别;换了一个天子,换了一朝臣而已。假如是为了那种“破”而牺牲自己,要我说是不值的。所以是不是值,要看那个理想是什么,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、可以实现的理想,还是乌托邦式的理想?

乌托邦式的理想,不是没人试过,大规模的、小规模的都有,迄今都失败了。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学术界不被认为是“科学”,因为他的预言都没有实现,而科学是要经得起实践的检验的。比如根据他的理论,无产阶级革命会首先在工业发达的国家爆发和成功,但事实上却没有,而是在基本上没有工业的国家俄国爆发了;工业发达的国家经过改良,并没有发生无产阶级革命,反而在相当程度上调和了马克思认为不可解决的社会矛盾,得以进步。

“人人生而平等”的理想,是说人人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,在这点上是平等的,而不是“均贫富”。这个理想也许不能完全达到,但是从目前已有的事实来看,至少是可以接近实现的。

为了这个理想,需不需要“牺牲自己”?我想对大多数人来说,不是。这是一个历史趋势,迟早会走到那一步;假如主动地走,那是比较直的路;假如被动地走,那是弯路。不肯走,只会导致崩溃,多拐个弯。所以最乐观的估计是主动走,于国于民甚幸。不然的话,社会承受不了各种压力,受苦的还是老百姓。

那也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努力。无论什么时候、用什么方式走这条路,都需要我们经历思想上的改变。


评:每一个个体来到这个世界时,都只不过是一台裸机。家庭、家族、国家等归属概念,礼仪、道德、法律等规则概念,传统、历史、宗教等软件,都是后天逐渐植入的。
   
我们无法摆脱、忽略归属、规则、文明等对个体生存的影响,但“归属”、“规则”、“文明”等,始终不过是为了协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,后天往裸机上植入一个个软件而已。
   
独立、自由、平等,这样的普世价值对文明是毫不挑剔的。这属于一个人存在的原点,也应该是一个社会的到达。任何以归属、规则、文明的历史性、差异性来蔑视这种基本权利的借口,都是不义的。

风铃:朋友的评耐人寻味,咱也来聊聊。

我赞成你说的,“人之初”好比裸机,不带软件。软件是社会给个体植入的,包括各种观念,也包括等级观念。

那么独立、自由、平等是不是一个人存在的起点?换句话说,假如没有这些,还是不是一个完整的人?

假如没有独立,就只能依附于别人,处于从属地位,或多或少地类似奴隶,失去人身自由,没有实现人生来的潜力。那不叫完全的人。

假如没有自由,比如说没有思想的自由,被迫放弃自己大脑的功能,用别人的思考来代替自己的思考,显然也没有发挥人的潜力,也不是完全的人。

假如没有平等,对部分人类来说,无论他们怎么努力,都被压制,没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机会,也就不能实现自己作为人能享受的快乐。那也不是一个完全的人。

如果有人说独立、自由、平等不是“普适”的,那等于是说: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就应该“不是完全的人”。就这么简单!